“大狄长公主绮兰,见过楚王殿下!——呀!你好高!”绮兰心中警惕,说话行礼笑容更甚,满脸天真无邪,说着还伸手比了比,自己只到他胸口,不由伸了伸舌头扮出个鬼脸儿,“我还小,将来还会长个的!很快的!”活脱脱一个饱学礼仪规矩,内心却顽皮娇憨的稚龄少女。
刘枫也在打量她,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脸蛋微圆,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又白又嫩,两枚小小的酒窝,缀了三五点淡淡的雀斑,更显得淘气可爱。——怎么看都是个天真烂漫的青涩少女。
不对!没有慌张!太镇定了……或者是装做镇定?
刘枫压着疑惑微笑叙礼:“幸会,公主殿下,一路远来辛苦,招呼不周请见谅,有何缺需尽管吩咐。”
小女孩笑成一朵花儿:“没有啊!你这儿吃的住的都很好!——比大华国待我强多了!我很欢喜!谢谢你啦,高个子哥哥……嘻嘻……这么叫你可以吧。放心!有外人在我不叫的!”
刘枫听得眉头直跳,这算什么?自来熟?拜托!有点儿俘虏的觉悟好不好!
“公主殿下……”
“叫我绮兰!爹爹……哦不,是父皇都这么叫我!”小女孩说着心虚地左右瞧了瞧,忽然倾过身子小声道:“只告诉哥哥你哦,父皇不在,没人管我,又没人逼我嫁人,其实我很开心的!”
刘枫听了险些崩溃,子馨还担心她寻短见?见鬼!她简直是来度假的!强压疑惑,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双眸。
瞳孔没有收缩,呼吸稳定,除非受过专业训练……拉倒!她是堂堂公主,怎么会去训练这个?如此说来……难道是……天然呆?!
有此一念,刘枫心头顿松,心说得了,早听说这位大狄长公主不靠谱,果然是个没心没肺不知愁滋味的。这也难怪刘枫戒心低,须知富贵人家的呆头萝莉多了去了,越富越呆,越呆越富,更别提长于深宫的公主了,她若通晓事务那才叫怪了!像周雨婷、江梦岚这样女躯裹着男儿心,有志干一番事业的那才是另类。
刘枫笑了,这回是真笑:“好吧绮兰,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绮兰一脸纯真,脑袋一歪:“没有啊!我没事找你。”她似乎想起什么,拍手欢声道:“对了!大华国的人说,等我到了楚国,楚王会给我好瞧的!——什么好瞧的,快给我瞧瞧!”
“你……你……”刘枫真有崩溃的冲动,他颤抖着摸出那张纸条,“你……你不是说为我解烦?”
绮兰看了看纸条,眨眨眼笑道:“父皇说的,不管多大的烦心事儿,只要我对他笑一笑,马上就不烦了——你看,你看,是不是开心点了?”她冲刘枫摆了个标准的笑脸,追问:“是不是?是不是?”
“是……”刘枫崩溃,耷拉脑袋,肩膀整个垮了下来。暗叹一声——姑娘,我认输!你为你爹报仇了!
“你骗人!你看上去一点儿不开心!——抬头嘛!我又笑了,你再多看几眼就会好的,很好看的!”
刘枫打着飘儿坐到一张椅子上,叹口气道:“我说小绮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就要和你爹打仗了!”
绮兰笑容顿僵,脸色渐渐苍白,惊恐地摇头慌叫:“不!不要打仗!打仗要死人的……不!不要……不要!”她颤抖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重复:“不要打仗……不要打仗……”
刘枫暗惊,琢磨着莫非她受过什么刺激?如此惧怕打仗?——这点倒可以利用……利用?!有了!
于是,他以手抹脸,呼啦一下,也挂上一张和霭可亲的笑脸,“小绮兰,我也不想的,是你父皇要来打我,我不是没办法么?”
“他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你在我这里!”
“那我不玩了,你送我回去!”
“好……不好!送你回去会害了你!真的,你父皇会把你嫁到察合津去,那个鄂尔兰,我见过,面黑如碳,腰大十围,浑身都是两寸长的黑毛,跟个猩猩似的,你要是嫁给他,天天得跟他睡在一起,你敢不敢?”
一番无耻的诋毁,把远在万里的鄂尔兰说得乱打喷嚏,也把眼前的小女孩说得脸色大变,失神地呢喃道:“猩猩……睡觉……我不要!不要不要!”她尖叫着跳起来,抱住刘枫的胳膊一阵乱摇:“你快想法子,不打仗,也不送我回去!快快!”
刘枫故作为难之态:“这样啊,有点难,容我好好想想……”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一拍大腿叫道:“有了!”
“什么好法子?快告诉我!?”
“你写一封亲笔信给你父皇……”
“告诉他我自愿留在这儿?好啊!好啊!”
“不!这样不行!就算你说自愿留下,可他不信啊,一定以为是我逼你写的,还是要打我的!——你啊,得这么写,来,我教你,我说一句,你写一句,慢慢来,不着急……”
半个时辰后,刘枫捧起一张写满字的素纸,吹吹墨迹,连看三遍,满意地笑了,“这下好喽,放心吧小妹妹,就在哥哥这儿住着,保证不打仗,也没有猩猩!”说着将信纸折好,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楚王殿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带着满心欢喜,外加一丝哄骗无知少女的负罪感,摇摇摆摆,晃晃悠悠去了。
“哥哥走好,常来看我呀!”绮兰踮着脚尖挥舞小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满脸笑容一点点退去,最后只剩一丝冷冷笑意:“楚王?哼哼……不过如此!跟我比骗人,不自量力!还猩猩呢,害我差点儿……笑出来……”
刘枫回到后宫时天已麻黑,林子馨却还没睡下,一见他来远远就问:“如何?好生伤心吧,会不会寻短见?得让鸾卫全天看着,万一上吊可就麻烦了——呀,你说她会不会从楼上跳下来?”
“跳楼?你别逗了,你跳了她都不会跳。”刘枫嘻哈笑道,松快地透一口气。
走得近了,林子馨就着檐下两盏宫灯淡淡的红光,见刘枫眉舒意展,脸上一片喜色,疑道:“怎么啦这是?一对美人儿入房都没这么开心,捡到宝了你?”
“可不是吗?捡到活宝一只!”刘枫掏出那张信纸扬了扬,夸张笑道:“天降活宝,寡人无忧矣!”
※※※
次日,楚国发出一份震惊天下的明诏,措辞之激烈,态度之强硬,内容之狠辣,令天下人为之咋舌。
“盖闻敌有内外之分,仇有深浅之别,或征或灭,或先或后,莫可不辨。今华孽孤子思耻明过,痛陈衷曲,独任其咎,可知其天良尚存,忠孝未泯也,所赠狄酋之女亦负荆之礼尔。”
“孤继先王之伟业,行逐寇之壮举,戈不滥挥,矢无虚发,焉能避重而就轻,行此弃大盗而就小贼之举?故明示天下,暂舍内贼,容其数载之苟延,倾孤之所有以迎外敌可也!”
“常言道:祸不及家。然亦不然!君不见,北国之地十室九空,南江之水垒尸断流,此非‘祸及家’耶?所谓罪大弥天者盖如是也!孤曾闻言,夷狄之国有例,获敌子女既为奴隶,近乡者入其俗,孤即以此例循之,亦为千古之美谈。”
楚国应对之悍然,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海天也好,赵濂也罢,都感不可思议,在他们眼中,楚王刘枫绝不是个狂妄自大的昏主,怎么就出此昏招呢?主动挑衅大狄,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
疑惑归疑惑,乱世群雄都是行动派。
明诏当日,各路义军立即动员,尤其是无颜军,一反常态,不顾暴露位置,径直往永胜军占领区疯狂突进,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刘彤要放弃幽州的一切,全军回援楚国。
与此同时,与大狄并不接壤的忠勇军再次紧急召集青壮族人十万,急急忙忙往龙骧军团章中奇主力靠拢,一边又急派使者飞奔广信城问询作战方略,得到的答案却是简简单单八个字——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整整一个半月,万众苦等的“变”却始终没有来。大狄受此奇耻大辱,竟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仅仅只是临时召集了一场大朝会罢了。
朝会之后,七兽军大督帅都在最短时间内收到了廷寄密旨,正文也只有八个字——约束部众,切勿妄动。附件却是一封信,据说是羁留楚国的长公主殿下的亲笔信。看过此信,七位大督帅都表示坚决拥护皇帝陛下,不折不扣执行命令。又一次令天下人摸不着头脑。难道堂堂大狄会畏惧一个小小的楚国?
不久之后,信的内容刊登在邸报上,明发大狄各级军政官员,之后又渐渐流入民间,传到了各路义军耳中,这才知道大狄隐忍不发的缘由。
这位境遇凄惨的大狄长公主在信中写道:“天家骨肉身陷贼手,原当自尽以免受辱,今屈心含垢,苟且求活,盖知此非伐贼之机也,实恐父皇怒而发兵,以至天军受厄,社稷动摇,也使父皇英名受损,绮兰罪莫大焉……”
她慷慨陈词,谔谔而言,将此时伐贼之弊端一一痛陈,最后说道:“若闻父皇兵发,女儿亦无颜再活于世,乞父皇怜儿之忠孝,纳儿之死谏,严修兵甲,宽蓄民生,隐鳞戢羽,养晦待时,数载之间天机必至,大军到日,女儿亦可复承欢于膝下……”
这番话,正是海天的心里话,可他却不能说,又或者说,决不能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如今,知心解意的大侄子刘枫,借着绮兰的嘴巴替他说了出来,给他送上了老大一个台阶。于是,大狄兴统皇帝陛下轻移玉趾,稳稳当当地踩了上去,一场腥风血雨就此推迟。
这场风波,让楚国军民认识到了自己有一位铁血无畏的大王,也让大狄全国知道了绮兰公主的坚贞劲烈。两国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大为提升,只等天机一至,便要一分高下。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狄皇海天,楚王刘枫,几乎同时发出感慨——有绮兰在,实乃天幸我大狄(大楚)也!
第五卷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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