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时,酒店的服务员敲开门,走到跟前问道:“雷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上菜了吗?”
雷战军急忙摆手道:“上菜上菜,顺便把我带来的酒先打开十箱。 (文字首發盡在讀書閣W)”说着,雷战军对身边的战友们说道:“今天我可是从军区带了二十箱真正的特供茅台,大伙敞开了喝,喝不完的带回家!”
众人一听有好酒,均是发出一声欢呼,随即,雷战军便安排自己近三十个战友分桌就坐。
张文浩一家,与雷战军一家坐在同一桌,不过座位安排的很有意思,张兴平与雷战军坐在一起,接着是雷战军的老婆与宋华芳,然后是张文浩、雷蕾。
就坐之后,酒店的服务人员便推着几辆手推车进来,每一桌有十六道凉菜,这是早已经准备好的,连带着雷战军早就从军区用卡车拉来的酒一齐端了上来,雷战军笑着说道:“今天所有人都注意了,凉菜十六个,先别惦记热菜,都先给我敞开了喝酒!热菜九十分钟之后才开始起!”
震聋发聩的欢呼声甚至让服务员们都吓了一跳,这些人各个都是曾经浴血沙场的硬汉,一个个都是海量,喝酒就是他们的命,更何况今日是这么多人自退伍后第一次聚会,每个人都兴奋不已,早就盼着与这些曾经共生死的兄弟们喝个痛快。
酒店里的玻璃酒杯250毫升,军区特供的酱香型茅台酒53度,雷战军站起身来,对所有人道:“来,兄弟们!都把酒满上!”
“好!”众人也都站起身来,各自倒满自己的酒杯,雷战军将酒杯端起,对张兴平道:“张大哥,这里所有人的命都可以说是你救下来的,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今天的这场聚会,这第一个酒的祝酒词,就由你来说吧!”
张兴平本想推脱,但其他人也都说出同样的请求,张兴平看着周围一双双炽热的眼眸,点了点头,微微叹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做梦都想着能有今天这一幕,当年咱们都是一帮毛头小子,连里仅有的几个有家有室的老大哥,却都没能活着回来,可现在,咱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生活,现在的安稳来之不易,要是没有那些在我们面前牺牲的战友兄弟们,我们也没有机会享受现在这种太平生活,第一个酒,就敬那些与我们同去、与我们同战,却又没能与我们同归的兄弟们吧!”
一席话,说的每个人都眼眶通红,甚至有些人想起往事,不由得哭出声来,张兴平耸着鼻子,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强忍了回去,单手手掌紧盖在玻璃杯口,另一只手拿起玻璃杯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滴酒未洒,随即,他举起杯,高声道:“兄弟们,干了!”
“啪!”众人均将酒杯砸在桌面上,随即同时吼道:“干了!”
半斤白酒,张口便被喝了个干干净净,张文浩心中备受感染,但又看着手中的橙汁,心中感觉自己有些不伦不类,只是老爸说自己伤口还没好,不许自己喝酒,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把杯中的橙汁喝了,旁边的雷蕾忽然向自己举起杯,道:“张文浩,咱们俩碰一个吧。”
张文浩对她微微一笑,玻璃杯轻轻一碰,仰头把橙汁喝了下去,嘴里却有些郁闷的嘟囔道:“这要是酒该多好...”
现场的环境虽然嘈杂,但张文浩小声的嘟囔依旧被雷蕾听到,她抿嘴一笑,低声道:“今天你是特殊情况,再加上我爸不让我喝酒,所以咱们也只能以橙汁代酒了,将来有机会,我跟你好好喝一场,顺便告诉你,我酒量很好的。”
张文浩撇了撇嘴,玩笑般的问道:“你觉得我的酒量会差吗?”
雷蕾挑了挑眉,道:“将来有机会,比一比就知道了。”
张文浩点头道:“好,我记下了,将来有机会,一定跟你喝一场。”
雷蕾笑了笑,随即凑过身来,压低声音说道:“有机会教教我实战搏击,看完你刚才的招式,我才发现跆拳道简直弱爆了,我们以前在比谁能把腿踢的更高更直,你却在思考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对方干掉,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有气场了。”
张文浩调笑道:“跆拳道不也很有气场?不但是在专门的武场练习,还要穿特定的服装,而且佩戴什么样的腰带还能区分不同的等级,出招之前,还总要喊上一声,气场十足。”
“别说了...”雷蕾摇了摇头,一脸郁闷的说道:“现在看来,跆拳道、散打表演性质更重一些,好看,却不是真正的搏击。”
...
这一帮中年男人们一旦开始喝酒,就没有再停下来过,他们一同喝了三个,三个酒分别敬了死去的兄弟、现在的生活以及他们对将来的希望,两个中年女人看着这帮孩子气般又哭又笑的大男人,在无奈摇头的同时,心中也是感动不已,两个孩子辈的人,则在无聊的互相以橙汁碰杯,然后闻着那浓郁扑鼻的酱香酒味吞口水。
张文浩一直怕爸爸喝多,因为每一个人都跑来跟爸爸敬酒,亲切的叫他老大哥,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那毫不掩饰的感激之情,而雷战军也未能逃得脱,大家轮流向他敬酒,但均是在向他道歉,道歉当年不该将意外遭到的那场伏击迁怒在雷战军身上。
似乎对雷战军而言,这些人的原谅,才是自己最大的心结,当他们每一个人都真诚的表示了自己的歉意与善意之后,雷战军放声大哭,连带着他的太太、女儿雷蕾也都默默流泪,她们知道,雷战军在心里纠结自责甚至挣扎了这么多年,那无数次在梦中的哭喊、无数次噩梦醒来后蜷缩在墙角的泪水、无数次猛然抽向自己脸上的巴掌,都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远去。
自这时起,他们开始回忆当年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而又离开的每一个人。
王森带着泪,却挂着笑容,玩弄着手中的玻璃杯,道:“还记得指导员吗,那个齐鲁汉子,咱们上战场的那一年,他多大来着?”
“三十九!”张兴平脱口说道:“那年他三十九岁,有三个孩子,最小的现在也都三十多了,孩子们过的都挺好,也特别孝顺,不像人家子女多的,把老人互相推来推去,这三个孩子是把老母亲当宝一样抢来抢去,在谁家多过一天,另外两家就不愿意,现在老嫂子日子过的很好。”
“有机会要去看看呐!”王森轻声道:“指导员当年挺疼我的,不让我学抽烟,但我真学会了之后,又总把自己带过滤嘴的好烟跟我换我那些没过滤嘴的,临死的时候,还说让我叫他一声爸爸,说我跟他大儿子差不多大,再也听不到自己儿子叫他爸了...”
说着,王森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肩膀剧烈的耸动,身旁的几人急忙上前安慰,张兴平这个时候站起身、端起酒杯,开口道:“咱们干嘛不想些开心的?难道咱们的那些兄弟,最后留给咱们的,除了悲伤就没别的了吗?”
一句话,让众人纷纷赞同的附和,随即大家开始刻意的、不再带着悲伤的去回忆当年留在战场的每一个人,而是带着会心的笑容,去回想当年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酒过多巡,在起了热菜之后,气氛逐渐便收敛了一些,大家不再是单纯的喝酒敬酒、回忆往事,而是将话题聊到了各自目前的生活。
这些人,有些变成了生活富足的商人,有些如张兴平一样,过着不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平凡生活,也有一些人生活并不是那么的顺心。
酒后吐真言,当雷战军听到不少当年的战友现在过的并不是很如意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由他的家庭出钱,在战友们各自所在的城市里开一个老兵连锁超市,交由这些生活有困难的战友或者家人去代为打理,而自己则分出五成股份给他们。
这话一出,每一个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们不愿意接受战友的帮助,一方面是不想因为自己让战友麻烦,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骨子里的硬气与自食其力的观念,更多的,是不想战友间的兄弟情中,夹杂进去金钱的关系。
雷战军的太太当即拟定了一个十分专业的经营模式:由她来组建一个经营管理团队,前往这些战友所在的城市实地考察、选址并联系最合适、最稳定的货源,然后由她出资统一进行店面的设计、装修,每一间店面的成本控制在五十万以内,而战友们也不是占有股份,而是占有五成干股,直接从盈利中分红。
即便是这样,那些人依旧不愿接受,最后,张兴平站起身来,极为严肃的说道:“你们谁要是拒绝,现在就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我张兴平自今日起,不再认他这个兄弟!做兄弟的有难,又不让兄弟帮忙,那还谈什么狗屁兄弟?没有互相扶持的情义,连狐朋狗友都比不上!”
最终,在张兴平的强烈要求下,每一个人都答应了下来,而那个薛阿姨也毫不含糊,当即掏出手机来,挨个记录他们的手机号、家庭住址,并且许诺,将来超市会开在他们家附近不超过三公里的范围之内,最大程度给予他们便利。
如此一顿非同寻常的战友聚会,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二点,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很多的酒,但难得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十分清醒。
临散场前,雷蕾掏出一部相机来,要为众人合影留念,王森赶忙找服务员要了几张A4打印纸,并且用签字笔在上面反复写上了七个大字与两个标点,并由九个人举着纸,拍下了一张意义非凡的照片,照片是由服务员帮忙带拍的,张文浩一家、雷战军一家,以及他们的二十七个战友全部都在照片上。
在人群中,一张张的A4纸连成一句话:“我们活着,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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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写完这一章情绪有点波动,建议大家了解一下一个名叫“关爱老兵”的公益活动,非常感人,让人没缘由的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