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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党决战燕军大胜的消息传出来后,偏居山南的楚王赵匡凝便开始做好了出兵的准备。赵匡凝的本意是要趁梁军兵败之际,进袭盘踞在山南东道北六州的马殷。马殷是赵氏兄弟的死对头,又是逆贼朱全忠的死忠,对于赵匡凝来说,想要重振李唐,这就是必须先行除去的第一个障碍。
马殷所受的封国为荆,占据了商州、邓州、唐州、均州、襄州和隋州,正好卡在赵匡凝北上的路途之中,赵匡凝想要兵进洛阳,为天子重振朝堂,就必须打通这六州之地。
到了正月底燕军南出太行的时候,正式的消息终于抵达荆州,荆王马殷死了!于是赵匡凝开始动手,集结两万大军北上,向着六州之地进攻。
二月底,楚军在漳水畔和抵抗的荆军狠狠打了一仗,在骁勇善战的赵匡凝面前,马存和马賓这两个马殷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对手?一战而大败亏输,兄弟俩率残兵败将逃入襄阳城内死守。赵匡凝于是率军直抵襄阳,开始猛攻这座荆国的“国都”。
四月中,被围困了几近两个月的襄阳终于没能顶住楚军的猛攻,赵匡凝麾下勇毅都首先登上城楼,随后放开南门,楚军一拥而入,占领了襄阳。马存率残部北逃邓州,马賓运道不好,却被楚军堵在城内,投降后被赵匡凝斩首。
虽然占领了重镇襄阳,楚军北伐战事相当于成功了七成,但是赵匡凝在欣喜之余,却始终疑虑重重。他疑虑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家胞弟赵匡明。
此时离上党大战已经五个多月了。梁王在兖州身亡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了襄阳,可赵匡明的生死却一直未卜。各种讯息纷至沓来、众说纷纭,有说是已经投降了燕军的,有说是随梁王逃至兖州而死的,还有说是死在了薄河泉乱军之中的,总之根本就没有个准信。
于是赵匡凝派使者前往河南,向燕军方面打探赵匡明的动向。使者来到汴州,却没见到燕王李诚中,李诚中这会儿正在泰山与王师范会盟。使者便求见留守汴州的姜苗,但姜苗此刻正忙着改编河南驻军、泰宁军和齐军的各种事宜。正是日理万机的时候,哪儿有工夫去解释赵匡明的事情,只是派了一个虞侯接见了楚国使者。
燕军大胜诸侯联军,使得一帮子燕军将士都成了骄兵悍将,负责接见的虞侯傲气逼人,并不正眼理会楚国来使。也不怪这位虞侯,楚军是参加了梁王主导北伐的诸侯联军之一,说起来也是燕军的敌人,他要能对这位楚国来使有好气才怪!
什么?赵匡明是死是活?——这我哪儿知道?
让我帮你问?——你搞错没有?我们这边忙着呢。河南那么多驻军,泰宁军好几万人,整个齐国的缁青兵,都等着我们燕军去整编呢。哪儿有那工夫!
行踪?——不知道!
俘虏?——真没有,这个不哄骗你,有的话早就记了军功了!
虞侯简单的回答了几个楚国来使的问题,便不耐烦的将之斥退。临起身之前。虞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送了楚国来使一个消息:听说赵匡明和朱友恭一起驻守泽州,但是泽州城破之后。就没有了两人踪迹,想要打听,你去泽州再说吧。
虞侯当然不会告诉楚国来使,赵匡明和朱友恭都很有可能是在泽州城墙被轰上天去的时候给炸成齑粉了——这是军事秘密,当然不可能向楚国来使解释。
使者回到山南的时候,赵匡凝正在围攻邓州,只要将邓州城内最后一股马存率领的荆国残军消灭,就打通了前往洛阳的道路了。
听了使者的回话,赵匡凝当即气晕了过去。堂堂一国诸侯之弟,竟然就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始作俑者还如此气焰嚣张,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赵匡凝的拼命催促下,楚军爆发出强悍的战力,竟然一举攻克了邓州,将马存抓了个正着。当天,马存就被赵匡凝杀了,算是勉强消了消赵匡凝的心头恶气。
至此,山南东道大部分都入了楚军之手,不过楚军也消耗过甚,不得不在邓州停了下来。赵匡凝虽然很想直接提兵北上河南,亲自向燕王询问自己胞弟的下落,但他不是鲁莽之辈,一直在努力恢复实力,坐守邓州,等待兵源和辎重的补给。
一直等到六月初七,洛阳的诏书传来的那一刻,赵匡凝终于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当着手下文官武将的面,将诏书一把扯碎!
“逆贼!大逆不道!燕逆之恶,尤甚梁逆!”
文官武将们都被暴怒的赵匡凝吓坏了,众人望着他拔剑将案首斩断,继而踢翻了一切可以踢翻的东西,人人战栗不止。
发泄完雷霆之怒后的赵匡凝,满脸涨红,眼眶中蕴含泪水,仰天长叹:“为何我大唐,竟是如此多难……”
“誓诛燕逆,重振大唐!”群僚们的怒喝声直冲霄汉,竟似将这邓州城也震得晃了三晃!
不管是大义也好,私情也罢,楚军上下已经群情愤涌,准备要再次北伐了。赵匡凝当即向蜀王王建修书,要联络蜀军并力向北。在赵匡凝想来,蜀国大将王宗佶同样死在了上党,三万西川子弟的尸骨未寒,就算蜀王不念驱逐篡逆的大义,总也会和自己一同北上报仇吧?
赵匡凝派遣使者,持自己的亲笔书信前往紧邻邓州的均州。实际上在赵匡凝攻打襄州和邓州的时候,蜀军也没闲着,他们同样将均州和商州拿到了手上。相比赵匡凝的连番大战,领军的蜀将唐道袭则要轻松许多——荆国主力都被赵匡凝打没了,蜀军所要做的,只是一座座城池占领下去就可以了。
原本自信颇满的楚国使者在均州却吃了个瘪,并不是说蜀军态度不好,相反,唐道袭非常热情的接见了来使,礼数十分周到,令楚国使者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让楚国使者感到郁闷的是,蜀军对于再次北伐竟然没有一点兴致。
说起来,王宗佶和三万西川子弟的战殁,带给蜀王和座下群臣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早在上党大战之后,成都就专门为了此事的应对讨论过一番,有些低阶武将曾经叫嚣着要再次出兵,向燕军讨个说法,可在殿中议事时,这个话题却遭到冷场的待遇。
替王宗佶和西川字弟报仇?说的容易,谁去?蜀王指点殿中诸臣问,谁愿领兵?殿中无人敢于应允。
冯涓年岁已老,整日介颤颤巍巍,让他领兵,这不是开玩笑么?恐怕走不到半路就得一命呜呼。
杜光庭、韦庄、张格等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学问家,著书立说可以,诗词歌赋没问题,哪怕是治理政务,也算一把好手,可要领兵,那就只能呵呵呵呵了。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兵还是要出的,但肯定不是北伐,而是趁着荆王马殷身死的机会,多抢点地盘,顺道打听打听这个新崛起的燕王肚子里究竟是哪一门道道?说实话,蜀国小朝廷虽然不敢名正言顺的出兵挑衅正如日中天的燕军,但身居蜀中之险,觉得自保还是没问题的。王建觉得,应该和燕王接触接触,想从燕王手上占点便宜或许很难,但试探试探自己能留下多少家底,这是最关键的。
赵匡凝在邓州浴血的时候,临危受命的唐道袭早就占了均州和商州,唐道袭的信使也已经跑了洛阳不下四五次。唐道袭同样不是领兵的行家,但蜀中小朝廷觉得还是应该让他出川,谁叫他和李振关系匪浅呢?
来回的信使联络中,唐道袭已经和李振达成了默契,或者说已经代表各自的主上达成了默契。蜀王认可燕王对朝廷的掌控,对燕王主导天子禅位一事并无太多异议,他甚至默认了燕王对九鼎的觊觎。李振则代表燕王承认了蜀王对两川和山南西道、东道部分州郡的统治。但有一条,燕王要求蜀王去国号,李振说,这是燕王的底线。
唐道袭对此表示理解,早在出川之前,蜀王已经将之作为退让的条件,全权托付唐道袭去商谈了——虽然蜀王对“去国”很是心有不甘且恋恋不舍。
唐道袭和李振一直争论的焦点在于,蜀军对关内诸州的侵扰。李振要求蜀军停止北上关内和陇右,并且要求把占领的上邽、清水等地退给朝廷。唐道袭当然不答允,作为支持燕王掌控朝廷的条件,唐道袭认为燕王应该给自己这边一点好处,除了上邽、清水外,还应该把陇州割让给蜀王。争来争去,最终双方同意,就以实际控制区为分界,蜀军已经占领的地盘,归蜀王管辖,但今后不得越界。
商谈虽然艰苦,但消息传回成都时,蜀王表示满意,至少由此可以看出,燕王对和谈还是很有诚意的。
因此,当赵匡凝的使者来到均州的时候,所能得到的收获自然寥寥。唐道袭甚至让使者回邓州劝说赵匡凝,要赵匡凝顺应大势,消消气。唐道袭说,他可以居中说项,帮助燕楚之间达成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