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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州发来的五千石军粮刚刚抵达绛州梁王驻跸,位于上党平原的贺德伦和侯言也向梁王发来了军报。贺德伦和侯言在军报里称,当面的卢龙军已经增兵至上万人,并非起初的三四千人,同时,军报中还信誓旦旦的说,六月初七,当面的卢龙军又加入了一支新到的援军,目前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两千人,且骑兵数量达到了三千。
贺德伦和侯言说,面对如此众多的卢龙骑兵,他们实在无力抽身西顾,否则泽州将有丢失的危险。而一旦泽州有失,卢龙军和河东军便可从太行山涌出,直下河南,洛阳和汴州都将直面卢龙骑兵的威胁,到时候他们就会成为宣武的罪人。
两人还说,因为卢龙骑兵的威胁,再加上卢龙军“器利”,上东山的前后两处军寨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防守,最终还是丢失了,目前高平已在卢龙军兵锋之下,形势危急。
为此,贺德伦和侯言不仅不能抽兵西顾,而且还要向梁王请援,希望梁王能够调一支骑兵,哪怕只有数百骑也好,用以增援高平,对抗卢龙骑兵。他们说,如果没有骑兵增援,至不济也要再向泽州加派些军力,用以固守泽州各处要地。
好吧,梁王从二人的军报中算是看明白了,贺德伦和侯言手掌数万劲旅,却在泽州吃瘪,连上东山这座相当关键的军寨都给弄丢了。但是梁王也不好责怪他们,宣武军中确实缺马,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另外,这两个人一直是宣武军中的重将。卫护的又是紧要所在,一旦责罚,很容易出事。
梁王于是去了封信,好言安抚二人,让他们好生守卫泽州,保证洛阳和汴州的安全。不过梁王也没说派兵增援,他认为这是二人不愿调兵的措辞和借口。数万人打不过数千人。梁王已经够窝火了,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派兵?至于卢龙军的兵力问题,梁王是决然不信的,什么已经“会集上万人”?什么某日又调来增援?卢龙军有多少人,梁王自己心里有数,卢龙军在相卫那边需要镇守。在缁青那边还摆了小两万人,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派出万人到上党?
梁王确实没有冤枉贺德伦和侯言,不过他的怀疑也不全对,六月初七那天,确实有一支卢龙军进入了上党行营的作战序列,但不是增援,而是轮调。原属营州军的一个枪兵营和一个刀盾营被调回了卫州。顶替他们的是从妫州军中抽调的一个枪兵营和一个刀盾营。
下个月,莫州军的弓箭营和骑兵营也会被调回相州,范阳大营内已经开始进行动员,届时,隶属定州军的两个营将会被调至上党,参加对宣武军的轮战。
不仅是上党地区,缁青方面的卢龙军也开始了第二轮调兵,一支骑兵部队从遥远的白狼山外进入榆关。穿过平州、幽州和沧州,在棣州登上大船,然后渡过黄河,向位于博昌的缁青行营报到。
缁青的济水地区是卢龙军事参谋总署两河轮战方略中的另一极,位于济水之畔的博昌,也同样建立了博昌行营。缁青背靠大河,大河对面就是卢龙所辖的棣州。因此,粮秣辎重的运输和兵力补给要容易得多,加上卢龙军在此作战已有经年,和平卢军的配合也相当融洽。故此博昌行营的规模要比上党行营大得多,规格也高得多。
博昌行营负责的作战方向就是缁青,主要作战目的就是一个:保持卢龙军在缁青的存在,辅助平卢军对抗宣武,牵制宣武军位于河南东部的主要军力。实际上军事参谋总署的两河轮战方略,其制定依据就来源于缁青地区这一年来的作战经验,而博昌行营的组建时间虽然与上党行营相同,都是今年四月,但其存在却早已有之。当上党行营开始第二波次轮换时,博昌行营统辖的军士已经轮换到了第三波次了。
因为卢龙军于天复三年在缁青地区战略目的圆满达成,原定州军、魏州军和怀约联军歩厢将近两万人的规模已经显得略微有些臃肿,长期负担如此规模的境外作战兵团,对于卢龙军后勤司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鉴于此,从天复三年冬天开始,卢龙军便逐步缩减了缁青地区的驻军规模,并适当给予军士轮休。
到天祐元年六月,派驻缁青各地的卢龙驻军已经锐减到了一万两千余人,而原来的各军编制,也几乎已经完全打乱,在博昌行营的军队序列中,既有沧州军这样的主力营头,也有魏州军、怀约联军歩厢这样的次等营头,更有来自定州军、妫州军、幽州军这样的新兵营。
如今,就连卢龙军事参谋总署军队编制中的新兵——赵州军,也从白狼山外赶到了博昌,加入博昌行营的战斗序列。
任遂安今年十七岁,是赵州军左厢的一名普通士卒,赵州军是卢龙军中唯一一支全建制骑兵军,于天祐元年正月底正式成军,如今已经在关外训练了五个月,具备了初步的骑兵作战能力。任遂安所在的左厢骑兵二营,也被都指挥使赵霸迫不及待的发到了博昌,用以检验这五个月的训练成果。
当渡船过了大河之后,任遂安一下船便感到身体不适,这也是河北士卒的通病——晕船。博昌行营在渡口专门有一个军营,除了存放运输过河的辎重粮秣外,也用来接纳刚刚过河的新军。对于晕船的症状,卢龙军后勤司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应对流程。
原地歇息了片刻,肚子里该吐出来的污秽都吐完了,仍然晕头转向的任遂安在军官的呵斥下,被赶到一处空地集中,他们这一都人集合完毕,便立刻开进旁边的军营之中。一入军营,便见到一排排搭建好的军帐,任遂安强撑着身子抵达军帐之内,和同伙弟兄们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干草垫上。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一队身着黑衣的医护来到帷帐前,一人伺候一个,将倒在地上的军士搀起,往他们嘴里灌汤。任遂安喝了几口,也说不清这汤到底是什么东西熬制而成,总之有些辛辣,又微微带些回甜,喝下去后感觉舒服多了。
过河之前,便有水军弟兄告知他们,战马有专人负责照料,因此,任遂安他们也不着急,便在军帐之内休息。晕船厉害的,则就此沉沉睡去,症状轻微者,则小声交谈。
任遂安的晕眩感很强,所以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被自家伙长唤醒,然后跟着大伙儿出了军帐。此刻天色已经黄昏,晚风习习拂面,让任遂安不觉精神一振。
营寨外已经堆了十来个背包,这是弟兄们随身盛放物件的行囊,背包本来都挂在马背上,如今却已经被送到了各伙的军帐外。背包上绣着每个人的名字,所以大伙儿很快就认领完毕。任遂安从自家背包中捣鼓一番,将干粮包取出来,又拿出一个木盂,在帐外略等片刻,从不断逡巡而过的后勤兵抬过来的木桶中盛了一盂热汤,然后蹲在帐外开始用饭。
干粮包中有硬馍和肉干,汤里有肥大的新鲜肉片和菜蔬,任遂安将硬馍掰碎了泡到汤里,然后取出木筷开始大嚼。一边吃汤泡的面馍,一边啃一口肉干,就这么把肚子填了个饱。
当夜无事,伙里的弟兄们便随自己喜好行动,有些聚在一起说说话,有些则干脆去别的营帐串门,还有一些至今没有恢复过来的,则倒在干草堆上呼呼大睡。
等牛角号吹起的时候,各伙军士回归本帐,整个营地顷刻间寂静起来。过不多时,都头、参军和队正结伴而来,挑开帘帐向内探视。伙长向几个上官小声禀告了一番本伙的情况,都头、参军和队正便满意的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任遂安和弟兄们一起前往马营,在营中找到了自己的战马,任遂安抱着马颈好生亲昵了一番,又拍了拍马背,战马紧靠在任遂安身边,不停的转过头来摩擦着任遂安的脸颊,让任遂安痒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牵着战马来到一处水塘边,塘里的水引自大河,非常干净,任遂安和弟兄们一道给马擦洗身子,将战马擦得黑漆透亮,这才满意的将战马送回了马营。马厩的后勤军卒将剁碎的干草盛放在食栏中,任遂安抓了一把在手掌里,用力捻了捻,发现碎草中掺杂了少许麦麸,甚至还有舂碎了的豆料,感觉很满意。
在渡口边的军营中休整了一天,任遂安所在的赵州军左厢骑兵二营开始向博昌进发。渡口至博昌之间已经平整出宽阔的官道,沿着官道而行,非常顺畅。官道上不时行进着快速往来的传令兵,还有一队队运送辎重的车队,他们从任遂安身边交错而过,让任遂安和弟兄们逐渐感受到了一丝战场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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