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额头的冷汗涟涟而下,心里恰似十七八个鼓槌打鼓,心跳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开 心 文 学 欢迎来到阅读 ..没有当面见过岑风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个虎字营的主将,凉州赫赫有名的虎将军,究竟有着怎样一种如渊如岳般震慑人心的气势。在张绣所见过的人物当中,似乎只有自己叔叔的恩主,同样出身凉州的边军大将董卓才给过他同样的感觉。
虽然是微笑着,但是目光中隐约透露出来的冷厉寒芒,只是随意朝旁人一扫,就会叫人坐立难安。这个时候,张绣甚至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年仅弱冠的年轻人,而是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猛虎;自己稍一错念,立时xìng命不保。
直到这种心惊胆战的时候,张绣才霍地明白,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似乎已经被自己的主将知道,而且看这模样,事情也不是那么妥当。张绣有心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但是在主将积威之下,嗫嗫半天却不敢开口。
岑风似乎没有看到张绣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而是悠然自得地顺着话头往下说:“在我麾下,数遍了虎字营、英字营,能有这样见识的没有几个人。边伍和成公君华两个,或许也有这样的心思,不过他们若是想说,也一定会直接对我说,用不着借你的嘴,拐弯抹角地来试探。最多有所不同的,也就是边伍大概会有一说一,不打丝毫折扣;而成公英么,大概会委婉一些,旁敲侧击一番。只不过,以他们两个与我的情谊,无论如何,他们都用不着、也不会去想着借别人的嘴。”
张绣此时不惟目光飘忽闪烁,冷汗直流,连双腿都开始哆嗦起来。随着岑风一句句说来,语气一句重过一句。句句压迫在他的心头。
岑风对张绣的窘态恍若未见,轻踱着步子,绕着张绣转起圈子来。
“若是老管家边任,他跟随老边rì久,若说有这些见识也不足为奇;可是他一向谨守本分。只管持家。从不会插手军政大事,更鲜少交接军中将士;更何况,这些话也不是什么不好启齿的事情,就是他当面与我说。也不会犯什么忌讳。就算他觉得有些话不好与我直说,料来也会通过我阿娘,或是我大兄来转告,再不行,就是他家的那个孙子边续。也能在我这里说得上话;至于你,虽说我和老边都信任你,但是你来到我军中的时rì终究还浅,与老管家也没有太多交情——所以,也不会是老管家。”
“那我就好奇了,难道军中还有别的什么能人,能有如此见识?”岑风似笑非笑,踱着步转到张绣身侧,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的后脖颈;只见那脖颈上早已泛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后背上衣裳更是湿漉漉一片。
“你适才说的那些话,条理分明,几乎比老边当初教我读书时讲得还要jīng彩。”岑风悠然道,“不是我看清你,只不过。以你肚子里的学问,哪怕知道这些道理,也说不出这样的言辞来——更何况,你知道凉州三明也就罢了。怎么还知道马贤?他虽也是平定凉州羌乱的名将,可却是七八十年以前的人了。那个时候,连你爷爷都没出世吧?要不是你说起,我都忘记我读书的时候也看到过这个名字了……”
岑风转到张绣身后,张绣却不敢转身来面对着他。但是被自家主将在背后盯着,张绣只觉得好似有一座泰山从脑后压来,几乎要将他的脊梁骨给压垮了。
岑风顿了一顿,不见张绣开口说话,脸上神sè又沉下来几分;“你麾下那几个得力部属我都知道,都是你在祖厉平叛时候带出来的,你到了我麾下,他们也辗转来投奔你。有人劝过我,说那几个人来意不明,说是你部下,万一是你叔叔、甚至是董胖子派来的细作也未可知,还是及早铲除,哪怕驱逐出去也好……”
张绣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来,直到听见要铲除自己部下时才猛地一惊,急回身来看着自家主将,面露恳求之sè,但是唇角微微动了几下,看着岑风凛然的神sè,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岑风见了张绣的反应,脸上神情倒是略略松了几分;他直觉敏锐,自幼善能查察人心,从张绣脸上,他没有看到作伪之sè,完全只是求恳,从中略能一窥张绣的真心。对于一个能体恤维护自己部下的人,岑风对他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不过岑风并未如张绣意料那样说起处置他部下之事,反而话锋一转:“你那几个部下,都是勇悍之辈;要说上阵杀敌,那个顶个都是好手;可要说筹谋大计,只怕他们的眼光也只能看到一座允吾城,要想明白一个金城郡都不可能,更不用说关系凉州归属的河湟之地了。所以,从你的部下那里,也不可能有人教你说那些话。”
这个时候,张绣一双手都开始发抖了。从岑风此刻严厉的话语中,张绣已经明白,很可能自己无意之中,或者说是大意之下,触犯了自家主将的什么忌讳。但是张绣始终想不明白,这个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说的那些的话,虽然是别人教的,但是张绣自己也想得明明白白,那的确是为了虎家军好——至于教他说话的那个人,似乎也不是外人呐?
“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与你相熟的,亲近的,都没有人会教你说这些话,那这些话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岑风微微冷笑,“难不成,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那我可就要高兴了!没想到,你张绣不但能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大将,还能有如此见识,将来镇守一方,独当一面也不是不可能啊!”
听到自家主将的调侃,张绣想附和着笑一笑,奈何此时心里正一个劲地发虚,哪里笑得出来?嘴角扯了扯,却看不出丝毫像笑容的意思;就连张绣自己,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刚才的表情一定是很难看。
“还不肯实说么?”岑风厉声喝道。
张绣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下去,却被岑风揪住衣襟扯了起来。“站直了给我说,看你的样子,哪有半点为将者的气度?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能信得过你,才让你自己说给我听,怎么你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么?”
张绣xìng子绵软,那一副谨小慎微、时刻惊惧的处世态度几乎就是天生的;即便岑风如此疾言厉sè地再三敲打,也不能有根本的改变。此时被岑风扯着,张绣勉强站直了身躯,结巴了半天,都说不明白:“是……是……舅家……那边……”
“行了!”岑风厉声一喝,将张绣的话都打回肚子里去。
“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同那边有太多来往!”岑风yīn沉着脸凝声说道,“虽然两家是同盟,但是你自己也要有个分寸,不要什么人说话都听。有一句话,我要交待你——身为虎字营的将佐,大事上,须得明白里外之分!”这句话却是当初岑风迎娶吾麻之前,老边特意交待他的;如今被他拿来教训张绣,听着语气凝重,似有训斥责问之意,其实也能看出岑风对张绣的看重。
张绣以手抹额,连连颌首应诺;只是他心里却有些不解:虎将军与那一位不是郎舅之亲么,怎么好似并不喜欢与那边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