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吾城是一个祸根。开 心 文 学 .. ”榆中城里,韩遂斜倚在坐席上,微笑着对面前的阎行说道。
阎行没有听懂,或者说他感觉莫名的惊骇。北宫瑞退兵之后,阎行一刻也没有耽搁,亲自赶往榆中面见韩遂,禀报允吾城的消息。此前也有不少信使往来,将允吾城内外一切变故一丝不漏地报于韩遂知晓,但是阎行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能说得清楚。
北宫瑞退兵前后,金城郡豪强们流露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异心,令阎行心生寒意;虽然只是猜测,但是阎行觉得,自己必须将此事详细报于韩遂知晓。本就出身于豪强大族的阎行清楚地知道,允吾城里的那些人一旦生出异心,将会造成何等样的破坏。
但是让阎行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将事情经过,连同自己的猜测详细禀报了一遍,且满怀忧虑地希望韩遂想出解决的办法时,韩遂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听似毫无关联的话来。
“祸根?”阎行在心里琢磨着韩遂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先生是说,允吾城是个祸根,所以不能再守,应当尽早放弃?”
韩遂笑了笑,显得高深莫测:“允吾城是祸根,不但是我们的祸根,也是岑於菟的祸根,更是王子邑的祸根。”
阎行大惑不解;如果谈论兵家战计,他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种打机锋似的谈话,只能让他一头雾水,茫然不知何以言。
韩遂将阎行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心里颇为自得;连番的失败,让韩遂名声尽丧,许多部下离心离德。阎行是他韩遂手下的第一爱将,也是如今唯一仅存的将才,韩遂一直都在担心。阎行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也弃自己而去。如今看来,韩遂发现自己还是有能力慑服阎行,使其对自己保持敬畏的。
“岑於菟念念不忘允吾、榆中,老夫相信,他恨不得立时将两城夺回去。将老夫的势力扫出金城郡。”韩遂轻描淡写地说着。“只不过他眼下还不敢——这个人看似莽撞,其实于大事上极有分寸——眼下王子邑的数万大军还在汉阳,随时都可以西进,所以他岑於菟不得不忍耐。”
“可是王公志在三辅。一旦他领兵东征,就是岑於菟动手的时候了?”阎行不无忧虑地说道,“到那个时候,汉阳空虚,允吾城将孤立无援。”
韩遂笑道:“你说的不错!但是。区区一座允吾城,就是丢给岑於菟也无妨。”
“什么?!”阎行大骇之下,不禁惊呼出声。
“允吾城,是一个祸根!”韩遂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留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祸根,但是落到岑於菟手里,也就是岑於菟的祸根!既然如此,倒不如扔去祸害那小崽子——彦明啊。如果前几rì北宫瑞来袭之际,你真的丢了允吾城,那就好了!”
“先生还是想放弃允吾?”阎行越发糊涂了;韩遂说来说去,似乎都在兜圈子。更令人的费解的是,什么叫做“丢了允吾城就好了”?难道我费尽心思。拼着得罪了金城郡一应豪强才保下允吾,其实是做错了?想到这里,阎行不免心生不忿。
韩遂观察着阎行的神sè,似乎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着解释道:“彦明你想一想,如今王子邑一门心思就想着东进三辅。成就不世之功,若是岑於菟这个时候夺取允吾城,王子邑会作何想法?”
阎行恍然大悟:“王公东进,必须保后路安宁,所以才会加意结好岑於菟;哪怕岑於菟全然不给他面子,王公还是不得不息事宁人。若是此时岑於菟再兴战事,重夺了允吾城,就等若蓄意挑衅,更有掣肘之意;王公为保后路安宁,势必与岑於菟兵戎相见——就如同他与马腾的争斗一般?”
“机不可失啊!如今三辅空虚,王国将之视作千载难逢的良机,谁要是这个时候干扰了他平定三辅的大业,就等若他的生死大仇。王国岂能坐视?”韩遂面带微笑,但是笑容之中似乎隐含着yīn霾之sè,“王子邑与岑於菟并无旧怨,眼下两家都不肯开战。但是老夫却必须让他们两家打起来——允吾城就是最好的诱饵。”
阎行悚然而惊;他虽然也将岑於菟视作大敌,但是从始至终都只想着如何抵挡对方的进攻,为韩遂保守允吾、榆中这两个最后的地盘。阎行从来就没有想过,原来韩遂根本就不将允吾城的得失放在心里;韩遂真正想要做的,竟是挑动王国与岑风两家势力的大战。如此看来,允吾城果然是一个祸根;既是岑风的,也是王国的,更准确的说,这座城有可能是让凉州陷于无休止战祸的祸根。
阎行暗暗抹一把冷汗,犹豫着说道:“依先生之意,若是下一次岑於菟再派兵来,属下应当弃城而去?”
“不不不……”韩遂连连摇头,“那样做,太明显了,王国也不是好骗的。其实这一次北宫瑞来袭,若是你主动出兵,再有意败上一阵,然后顺理成章放弃允吾城,旁人就怀疑不到咱们身上了——当然也是怪老夫没有及时与你说清楚,才误了此计。”
阎行听着韩遂的计划,只觉得眼皮直跳;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韩遂会主动向王国低头,而且近来面对王国一党的冷嘲热讽却不发一言相驳,可谓唾面自干,尽显卑躬屈膝之态。韩遂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形势所逼而不得不寻求庇护那么简单,他心里原来还潜藏着这样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
韩遂的投降,看似王国在盟主之争中大获全胜,但是在他收容韩遂,大涨面子的同时,浑未察觉韩遂已经在他脚下挖好了一个坑。
对于王国而言,既然接纳了韩遂的投顺,得了实力、名望的同时,也就背负了庇护韩遂的责任。若是岑於菟出兵攻打韩遂,王国就必须为韩遂提供保护——这也是为什么王国设榆中之会调解岑、韩两家战事的原因——其中固然有借势压服岑风的企图,也是想在不动刀兵的情况之下保住韩遂。
后来榆中之会不欢而散,王国丢尽了颜面却不得不息事宁人,却是为了他东征三辅的大计而不得不为之,并不是说他与岑风就真的能够一笑泯恩仇了。
如果韩遂计划得逞,王国与岑风势必彻底交恶,哪怕王国一时不能措手对付岑风,久后也势必要有一战。即便王国想大事化小,韩遂也不会让他如愿;说不得,韩遂早就做好了将事情彻底闹大的准备。若是你王国不能庇护门下,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坐在凉州盟主的宝座上?想得到韩遂的臣服,岂是没有代价的?
韩遂是不怕乱的,因为唯有一场大乱,他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的话,眼下实力大损的他,就只能长时间蛰伏于王国脚下,甚至面对岑风的敌视,朝不保夕,随时有破败之忧。
“王公还是太迂了,得了虚名,却受实祸。”阎行心下暗道。韩遂之于王国,恰如背上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而且如今想甩也甩不掉了——不知道王国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了。
“或许,说是包袱也不恰当?”阎行注视着满脸淡然的韩遂,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一个吓自己一跳的想法来;“与其说是包袱,不如说是……祸根?这个人才是凉州真正的祸根吧?”
ps:今天还是一更,欠的一更挪到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