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只要不是瞎子,都明白刚才破空非去的是仙女,封若兰既不瞎,更不聋,而且智慧滔天,从这几句短短的言语,已经判断出罗衍应该是传说中神仙中人,而且他刚才所有的一切举动,则在心中有了完美合理的解释。 若非神仙一流的人物,怎么敢大摇大摆地硬闯入皇家行宫?又怎么敢信心十足地保证历叔父会改变初衷?而且又怎么知道那些隐秘万分的事情?
一个个疑问在她心中流淌而过,心间的疑惑转眼也迎刃而解,虽然尚没有弄清楚他那一剑究竟有什么玄虚,但她也能猜测出几分,只有近乎于道,超越生死的武学之道,才能让心志坚如磐石的历绝尘放下一切,投身于内,否则再没有第二样东西能让历叔父放下即将到手的名声权势。
仙人拂我顶,结发受长生。
惟有永生之术,才能打动已经站在武学颠峰的历叔父,在亲眼见识到了罗衍万箭不沾身,千军只等闲的神功后,封若兰心中更生出明悟,眼前这位男子方才所显露出来的东西,只是冰山的一角罢了,要不然,那两位气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意的仙女就不会因他一两句言语就改变主意,扬长而去。
封若兰虽然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仙女,不知道她们与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但光是听二女的口气,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她们也是一样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倒如书中描写的差距不了多少,毕竟,神仙也是凡人修。
封若兰心头才泛起“神仙也是凡人修”这几个字的当刻,后面所寻思的内容则尽数丢于脑后,整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罗衍立身在旁,见封若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玉面微红,凤目清光四射,益增妩媚,倒与昭华公主宇文馨初逃出建业时那副不言不语的神态一个模样,当下微咳一声,一下将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原来公子已经是陆地神仙中人,怪不得有这等本事,将天下人戏耍于股掌之中,倒害得妾身白白担心,惟恐....”封若兰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口中幽幽说道,大有嗔怪之意。
罗衍展颜一笑,道:“实不相瞒,姑娘生具仙根仙骨,迟早也是仙道中人,所以在下才贸然行事,答应下令祖之请。”
封若兰一听这话,整个人好似飘了起来,欣喜若狂,拿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光紧紧盯着他,好似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这番言语是真是假。
不过从对方清澈如水的目光中,已经准确知道心头想知道的答案,一颗芳心不争气地乱跳起来,平日的沉稳仪态全数抛于脑后,完全忘记了她是女儿之身,这样直盯盯地望着一个才相识不到半日的男子是有失礼仪的。
隔了好半天,封若兰才回过神来,原本已经淡的红晕又鲜明起来,慌忙垂下双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公子此言当真?”
罗衍此时心中不禁为之一恼,此女明明心知肚明地知道答案,却依然还有三分怀疑,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咳,要是师姐在旁边看到,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罗衍将头一点,正色道:“我等修道之人,岂会在此事上欺骗姑娘!”
封若兰一下娇笑起来,道:“修道之人?小女子还未请教仙长法号如何?仙乡何处?”
罗衍顿时为之气结,不过心中却有了主意,身中祥光一闪,顿时换了一身青布道衣,刹那之间越发显得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封若兰倒是一下呆住了,她本是随口一句戏言,却不料眼前这男子转眼就换了一副容貌,显现出一副出家人粗布道衣,平白增添了几分仙灵之气。
封若兰心中没有由来的泛起一阵酸楚,肝肠欲断,眼前这男子以这打扮模样出现,分明暗中向她展示他的身份本是修道之人,绝不会涉足凡尘的儿女私情。
不过,她却根本不知道,无论是玄门正宗还是旁门左道,合籍双修乃是常有之事情,就连罗衍师门也不禁婚嫁,只是多为名色夫妻,全以童贞成道罢了。
不过封若兰转眼就平息下来,压制下心间憧憬和妄念,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胡思乱想排出脑海之外,心头回复止水般的平静。
毕竟,从小梦寐以求的仙道之门就在她眼前打开,只有真正晋身于仙人之流,才是最关紧要的大事,隐藏在心头的那丝遐想绮念,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姑娘虽然身具仙根,但修道更看重自身心性修为,艰难险阻重重,而且整个过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微不慎,一失足就将遗恨千古,更甚者连重新转世为人都不成,所以姑娘欲修仙求道,可得三思而后行,如果姑娘割舍不下心头的尘念凡心,那最终只有害人害己,还不如平平淡淡做一凡尘中人,虽然人生仅短短百岁,但却不怕魂消魄散,落于那万劫不复之境。”罗衍面色一凛,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言语多半是夸大其辞,故意吓唬于她。
封若兰见他摆出一副庄重模样,端的神仪内莹,宝相外宣,一下间自然生出一股无形气势,令人望而肃然起敬,决不敢等闲视之,心头倒不加任何怀疑,尽数听进心中,当下想也不想,脱口道:“公子好意,妾身心领,但妾身意下已决,纵然有万般险阻,妾身也无怨无悔。”
罗衍微微一笑,道:“那请姑娘从这山崖下跳下如何?”罗衍朝前一指,封若兰只觉眼前一花,顿时换了一副环境,她置身于一座万丈悬崖之上,其高不知几许,下方云蒸霞蔼,不知几重。
封若兰倒是心头一楞,心头暗道:“这等书中常见的老套路数,怎么也施展出来。”不过却毫不犹豫,径直一纵身,从万丈悬崖上跃了下去,初始时还听耳边天风阵阵,呼啸而过,身边缕缕云带,一晃就逝,心中还以为学《搜神记》,《沧海列奇》等书记载一样,仅是试验她的心志禀性,倒有几分做耍的意味,但片刻后见崖壁上怪石像潮水一般,迎面往上飞起,下方景物也逐渐现了出来,无数大小石笋森列,宛如枪林剑树,锋锐无比,根根向上,要是落将下去,便是洞腹穿胸,死于非命。
她心念还没有转完,就觉得全身剧疼,眼前一花,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隐约间只见整个身躯砸在一根石笋上,整个胸口洞穿一个大洞,几根森森白骨露了出来,不由得心胆皆丧,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书中可没有这么写!”
神思一紧,就一下昏迷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悠然醒来,定眼一看,依然立身在方才的山石边,身中也片无伤痕,只是一身香汗,已经湿透衣襟,双腿不争气地正在微微颤抖,而眼前那个故弄玄虚者,正一脸阴晴不定地看着她,也究竟猜不出方才的考验过没有过关。
封若兰首次心中生起了无力的念头,她第一次感觉到,天下间依然存在靠她个人智慧和力量无法解决的事情。
“姑娘倒是勇气可佳,只是姑娘难道没有想过,就这么跳下,岂非有些不值?你方才所经仅是幻境,要是换成实物,姑娘岂不是先白白送了性命,仙道未见丝毫踪影,倒先成了屈死鬼!”罗衍目光中现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封若兰岂能听不出这么明显的嘲讽之意,定了定心神,悠然道:“小女子虽然不明白你们仙家的玄虚道理,但却知道,要是不跳,公子又会说小女子没有诚心,反正无论怎么做,公子都有合理说法。但对小女子来说,公子乃是大仁大义之人,岂会平白无故害了小女子的性命,所以公子无论施展出什么伎俩,小女子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只管照做就是了。”
罗衍知道她所说也是实情,刚才暗用幻境吓她,仅是略微给她一个警戒,此时见她花容惨淡,面色发白,也不再多说,笑道:“并非在下要故意吓唬姑娘,在下仅是让姑娘知道,方才这样的情况,对我辈修道人来说,只是等闲之事,肉身法体被毁,尚可转生为人,但如果要是魂魄受到伤害,其中之苦,比刚才你所经受,更要厉害千百倍。
凡尘之人,都认为修仙成道,乃是幸运之事,却不知道其中的艰难困苦,更远比做人难上千万倍。对于凡人来说,人生百年,转眼就过,虽然没有天长地久,但轮回之后,依然可再为人身,不惧堕落;修道人虽然看去风光无限,但只要一失败,就连做人的底子都没有了,尚需要从蝼蚁再来。这道理与人间诸侯争夺天下一个模样,成功则荣登九五之尊,失败则是轻则送了性命,重则连累九族。
姑娘现在既然下定决心,就应该一往无前,孜孜以求,虽然前途多坎坷,但只要心诚意坚,终有功成一天。并且姑娘一身仙根仙骨,可知道是从哪里得来?”
封若兰博阅众书,心中略一沉吟,才开口道:“难道是妾身从前一辈子带来不成?”
罗衍听她口气已经缓和下来,自称又从“小女子”换成了“妾身”,哈哈一笑道:“姑娘此言虽然不中,但不远矣,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姑娘可知何意?”
封若兰晒然道:“这仅是说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
罗衍悠然道:“既然天地对万物是一个模样,那为什么姑娘生来就具仙根仙骨,而凡尘众人,则没有这个优待?”
封若兰念头一转,突然醒悟过来,站起身来,对罗衍盈盈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指点,兰儿明白了。”
罗衍笑问道:“你说来听听。”
封若兰笑道:“无论仙骨也好,福缘也罢,都是自身修集而来,所以禅经有云‘求人不如求己’,不知道妾身答得对不对?罗大仙长?”
罗衍见她灵慧如斯,心念灵动,尚在昭华公主宇文馨之上,心中是暗自赞叹一声,也不做答,掉转话题,对她说道:“姑娘此时一身皇室宫装,行走江湖,难免不变,待让在下略施小术,替姑娘换成一身布衣吧。”
封若兰一听,面色一红,不过眨眼间知道她会错了意,以眼前这人的能力,换身装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需害羞。
随见罗衍将手一指,她只觉身中一轻,一团暖洋洋的劲气透体而入,顿觉全身舒泰,而且一身宫绢罗裳,已经化为一身粗布蓝衣,就连头上凤钗也失去了踪影。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自古以来,便是那仙山灵窟,道家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故常有仙灵住锡其间,山中灵迹甚多,前山道观众多,香火十分鼎盛,而后山更为清奇险峻,峭壁千仞,非人力所能至也,乃为仙人清修之地。
这年端午,乃终南百年一次的开坛大典,海内外仙真云集后山,前来道贺,掌教黄庭真人端坐在太乙殿前的白玉台前,开坛授道,数百位仙人纷纷上前请教道法机缘,一晃之间,便是第三日下午,才无人上前请教。
殿外有一须发皆白的火工道人,本与黄庭真人一同归入终南,但因生性愚钝不堪,自知非修道成仙之器,也不强求,留在观中,每日做些粗重之活,闲时也学学打坐炼气,只是资质太差,就是派中的入门筑基的功夫,也花了数十年功夫,才学会了一小半,只知道体内真气的小周天搬运之法,其他复杂的法门就再也学不会了,后来干脆也就不学,每日没事的时候,就将体中真气按小周天的路数运行一番,熟能生巧,也慢慢得心应手,加上观中本有灵泉仙果,他也得享高龄,到后来他也不记得到底活了多少年了。
今日见群仙问完,见黄庭真人好似对己一笑,心中一动,也就挨上前去,施了一礼,问道:“掌教师兄,小道有一事,不知道问得问不得?”
黄庭真人笑道:“哪里有问得问不得的道理,你只管说来,看看老道能不能解答。”
扫山道人才鼓着勇气道:“小道来观中多年,每日见你们修道,小道也生心向往,只是自己愚昧,不能了然,今日只想知道,等小道死后,下辈子能修道否?”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黄庭真人反问道:“那你平日在做什么?”
扫山道人用手指着山门后,道:“小道平日只是扫山而已。”
黄庭真人站起身来,笑道:“你几天才能将山扫尽?”
扫山道人忙道:“小道初来时,因不熟悉山路,要一月才能扫干净一次,后来熟悉山路后,半月就可扫干净,现在其他真人说小道技艺熟矣,不消片刻,就能将山路扫得干净。”
黄庭真人走下座来,笑道:“你扫给我看看!”
扫山道人走到山门后,拿出一根光秃秃的铁棍,正准备动手。黄庭真人问道:“别人都是用扫帚扫地,你怎么用铁棍?”
扫山道人望了手中铁棍一眼,道:“小道原来扫山,不出几日,就要换一把扫帚,一年下来,就要换百来把,后来老祖师就给小道做了一把铁扫,本来上面还有铁枝,因为小道扫山时日久矣,铁枝也慢慢磨光了,现在就只剩这根铁棍了。”
黄庭真人笑道:“你扫给我看看!”
扫山道人闻言也就站在山门前,拿起铁棍一挥,一股浩然充沛的劲风随棍而出,宛如刮起一阵狂风,沿着九弯十八拐的山路,呼啸而下,眨眼间就将数十里山径吹得干净,众仙眼力何等高明,只见落叶尘土,整整齐齐堆在山脚下,山径两旁的繁花异草,没有挨上劲风半分。
扫山道人转过身去,对真人道:“师兄,山扫干净了!”
黄庭真人笑问道:“心扫干净没有?”
扫山道人也不多想,自然答道:“也扫干净了!”
只听黄庭真人陡然一声大喝道:“心既已净,那你问我干啥!”
扫山道人一时间被震在当场,口中喃喃道:“心既已净?问你干啥?心既已净?问你干啥?”手中自然握紧了那根铁棍,望了那条熟悉的山路一眼,再看了看手中的铁棍,千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一样涌上心头,突然之间明白过来,放声长笑,道:“师弟明白了,师弟明白了!”
黄庭真人道:“说来听听!”
扫山道人也不答话,将手中铁棍往天空中一挥,一座青虹从足下升起,直搭九天之上,长歌道:
终南学道,
悠悠千载。
铁扫成杵,
心尘始净。
惟心自求,
不假二物。
水到溪成,
大道终成。
歌完便将手中铁棍一丢,向黄庭真人行了一礼,大步向青虹中走去,方走几步,就消失在天际,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