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雪已停了三天,云层里透出淡淡的阳光,天气难得晴好。 如果是居家过rì子,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好,但若是在战场,就刚好反过来,这是最适合流血的天气……
分别驻扎在槐水与济水南北两岸的金左路军南、北两大营的金兵,同一时间接到主将耶律铎传达的将令,辰时三刻,将同时对。“平定军!”
“平定军!天枢城!狄、烈……”赵榛一字一顿,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张傲岸不屈的面孔。正因为这个人,他才得以逃脱大难,但他并无半分感激。因为同样是这个人,那种鄙视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那颗被金人敲打得脆弱且异常敏感的心。
金人如虎狼,他们可以蔑视我;你不过是我赵家的子民,救助皇室本属应当,却挟功自傲。不将本王放在眼里……是可忍,塾不可忍!
这就是赵榛虽为狄烈所救,内心却憎恨这个施以援手之人的心理逻辑。只记住人家的不恭,而记不住人家的好,这大概就是自命上层人物的通病。
赵榛脸sè变化不定,良久方漠然道:“这天枢城贼军虽占了平定,势力大涨。但此番必难逃金人报复。其自顾不暇,焉有余力派援兵救助我等?”
“这天枢城义军……”赵邦杰说到这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赵榛,不太明白为什么将与五马山xìng质一般的义军称之为“贼军”。不过还是接下去说道,“据浮山寨那边传来的消息,此城实力极强,且武器jīng良,曾有击溃进犯金军之战绩。此次金军围剿,或许天枢城会失陷,但退守平定城,却有可能支撑下来。平定城坚墙高,易守难攻。当rì金军近万人围攻近一月,才堪堪拿下。想那狄烈前有击溃金兵的战绩,后有夺取平定的手段,或许……”
赵榛冷嗤一声,不屑道:“所谓完歼金军三千人马的‘饮马滩大捷’,这般荒唐可笑的战绩都敢编出来,焉能指望其战力?”
赵邦杰沉吟了一下,道:“或许天枢城战力不算什么,不过,据说其军中有一种奇怪的火器,很是令初次接战的敌军惊骇。或许就是凭此物,才吓住太行诸寨……上月我寨中曾有一军将,率领数百军卒下山搜集粮秣,曾遇一队商贾。本想抽取一些军税,不料却被对方远远放出一阵奇怪的发火发响之物,杀得大败而回。事后有探子回报,那一队商贾,正是从天枢城下山的……”
“竟有这等事?”赵榛瞥了赵邦杰一眼,心下也是明白,寨中四下征粮这种事,多半不会让自己知道。当然,自己也懒得管。
“知寨之意,这援兵可以从平定求取?”
“正是。选一两名善攀援者,从西侧陡崖缒绳而下,可躲过金兵巡哨。金兵的巡哨多分布在东、南、北三面,以防我等出逃,而西面尽是深山,翻过重重山岭,亦是金军的地盘辽州。所以金兵根本不担心我等往西逃,防卫较疏松。只是金人忽略了一点——西面不光是有辽州,还有一个平定军!”
“那么,知寨认为天枢城会来救助我五马山寨吗?”赵榛现在濒临绝境,不管是什么样的兵马,只要能抓过来那就是能增加救命份量的稻草。至于与狄烈之间的龌龊,等到保住xìng命之后再算不迟。
赵邦杰也不是很肯定地道:“那狄烈虽占据平定城,却缺乏一个名份,若殿下代天子封他一个权知平定军州事。一介强梁,骤然挤身庙堂。或许,那狄某人会心动而出兵亦未可知……”
“左右不过一个虚衔而已,那倒没什么。只是,本王的印鉴怕不是管用。”赵榛有些迟疑,他是见过狄烈,知道那个人不那么容易被唬住。
赵邦杰却不引为然:“一介强梁而已,想来也不会那么讲究,更不会识得天子印信……而且我等也并非诓他,此番马廉访前往应天,不管能带回多少援兵,在官面上,最起码一个都总管河北诸路的勾当必不可少。届时殿下自然有权任免从五品以下官员。这权知平定军州事的官衔,自然也就可以坐实了。”
赵榛一拍扶手,欣然道:“如此甚好!就遵照知寨所说办理便是。”
心里有了指望,赵邦杰心下稍安,抬头看向西北方向,喃喃自语:“狄烈,虽然不知你是何等样人,但愿你不要让我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