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这一天,天枢城势力范围内,太原城周边所有州县,包括平定军、石州、汾州、寿阳、榆次、盂县、清源、交城、介休、太谷……等等诸多州县百姓,从四面八方齐聚晋阳城旧址,如今的太原军校外。
放眼望去,晋水之畔,蒙山之下,沟壑遍野尽是或坐或蹲,或立或躺的百姓。人人喜形于色,交头接耳,嗡嗡之声,惊得同样以嗡嗡声吓人的蝇蚊四下乱飞,久久不敢落下。
太原军校内,新落成的露天大礼堂,搭起了一方巨大演出台,台下是刚刚平整好的场地,足以容纳三万人同时观看。如果场内挤一挤,场外围几圈,塞下——震惊!无数的震惊!没完没了的震惊!
这种感觉,从进入太原府东南的威胜军就开始了。一路西行,无论是卫州、怀州、泽州,还是隆德府的金军,见到他们这支武装船队,无不咬牙切齿,直欲冲到滚滚急流中心与之撕杀。唯独战船一至威胜军,原本气势汹汹的金兵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冲到河岸边,本想示威一番。但是,一见战船上悬挂的星芒旗,顿时兵马大乱,跑时比来时快,示威变成丧威。
挂个旗就吓跑了凶悍的金军,这样的情形,令宗颖与呼延次升这正、副二使,倍感惊异。也令憋了一路火气的战船指挥,都头梁阿水扬眉吐气,甚至得意洋洋。唯有龙旭很淡定,对留守司的正、副使的疑问,只淡淡回答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到了这毗邻太原府的威胜军,如果金人还一如前路所见的那般嚣张,那只能说明我军的太原战役完全失败。”
嗯,如果合围太原失败,则太行义军气沮,而金军自然就嚣张不可一世;只是,如今所见却反之,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宗颖与呼延次升立即打住这种“荒唐”念头——不可能!压根不可能!还是继续看看再说。
带着这个疑问,宗颖私底下也咨询了此次使臣护卫队的带队武将,前军统制岳飞。
岳飞沉吟良久,只说了两句:“主将勇毅绝伦、军士精悍无双,兼有良谋奇策,万众一心,悍不惜命,或许可短期破太原三关城。此三关城入手,则合围之势可成,而金军亦将气沮。”
宗颖与呼延次升面面相觑,太行义军、缺甲少矢、更无粮秣、却破了三关城?这个推论站不住脚啊!终究不过揣测之言,还得继续看。
心怀大畅的梁阿水,决定彻底扬眉吐气一回,他开始不断向宋使臣队领队武将岳飞挑战。
梁阿水虽有几分野性与跳脱,但身为战船头领,基本的稳重还是有的,一般不会轻易向谁挑战。但听说此人便是曾击败大头领张荣的那名宋将,顿时激起好胜之心,一心想替大头领、替梁山兄弟挽回面子。
不过在宗颖的阻止下,岳飞拒绝了好几次。直到某天,船行至威胜军胡甲山附近时,忽闻噗通落水声。然后一片嘈杂。龙旭、宗颖、呼延次升急忙抢出舱外一看,却见梁阿水正浑身**从河中抓住士兵递出的捞杆,颇为狼狈被拽上船。而甲板上,岳飞正一个劲赔不是。此后,再未闻梁阿水的挑战声。
这段小插曲过后,战船过威胜军,陡然折向西行三十余里,由泌水入汾水,然后继续北上,进入了太原府境内。在途经团柏镇时。宗颖看到了一支兵甲颇为精良的军队。比战船上的这支天诛军的梁山水泊师装备还好,而他们打出的旗号,居然也是星芒旗。
驻守团柏要地的,是天诛军独立师的浮山旅。旅长刘泽。因为马岭关之失。使一野总指挥部被银术可轻骑突袭。虽然没造成严重后果。但难辞其咎,被全军通报批评,降为副旅长。代行旅长之职。
丢了这么大的人,刘泽这段时间可真是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军部严令禁止擅自出击,他早就率部队打到榆社,渡过辽阳水,攻入辽州城(今左权县)了。
听到手下来报,有两艘战船从江面上顺风而行,向本镇接近。刘泽当时就想操刀,但接踵而来的消息证实,战船上打着的是天诛军旗。
自己人?!战船?水师!
刘泽没见过包括张荣、贾虎、孟威、龙旭、燕七郎等等早期天诛军干将,但他也知道天诛军中有梁山水师这个战斗序列。当下找来手下的三名营指挥使——此三人全是出身教导营首期,认识梁山水师的所有干将,当然,也认识天诛军总参谋部早期四参谋之一的龙旭。
双方相见,自然是一片欢喜,得知是东京留守司派出的使节,刘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久仰留守司的宗爷爷招纳数十万义军之贤名,若不是已投天诛军,留守司便是他浮山寨的第二选择;惊的是使节此来,不知军主如何对待,自家军主,可是掌握着龙印的霸主啊!东京留守司如果真当天诛军是普通义军而加以招揽,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不过,这事似乎与自己这种外将无关。刘泽一边为战船补充清水米粮,一边覆行职责,将消息上报太原知府衙门,这才有了陈规急请狄烈回太原之事。
刘泽宴请水师兄弟及宋使其间,宗颖迫不及待急问起天诛军围太原之事。
“围太原?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刘泽与手下诸指挥使一愕,随即相视大笑。
“怎么?难不成……”宗颖心头一片冰凉,失败了?定是如此!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得到证实,心头还是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数十万义军自发主动围攻重镇太原,这是何等勇气与壮举!惜乎无朝廷支持,一场极度冒险的围城打援,最终还是演变成最糟糕的内外夹击……
宗颖正边脑补边感叹,冷不丁刘泽蹦出一句:“东京的消息如此滞后么?还是留守司太不在意河东之局——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旧事了。俺适才给战船补充的米粮,就是从太原城的大备仓里运来的——贵使认为这太原城,现在还能在谁手里?”
宗颖顺着惯性思维就感叹道:“原来两月前贵军就已失利溃围了……咦!不对,你、你说什么?”惊骇之下的宗颖,一着急,口不择言,连基本礼节都不顾了,直接说成了“你”而非“刘郎将”。
“太原早在四月二十二,就已被我天诛军攻破,太原城,早就换了主人。”龙旭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两位使节,接过刘泽的话头,道:“我梁山水师与济南旅早在五月底已得到全军通报,知晓此事。龙某此行便是回太原述职的,并向军主汇报济南及梁山近况。龙某知道口说无凭,在未见到太原城之前,跟两位说破天,也是难以取信于人,所以一直隐忍不说。眼下尚有两、三日便可望见太原,二位来使可得做好足够心理准备。”
宗颖与同样骇然失色的呼延次升、岳飞等对视一眼,腾地推盏而起:“请马上出发,用最快速度赶往太原……一切,在见到太原城头大旗时,自见分晓!”
刘泽与龙旭给宗颖带来的震惊还没过去,又有一件突发之事,令两位使节与随行的留守司侍卫惊诧莫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当一行人刚刚离开团柏镇,准备继续北上之时。却得到战船上留守士兵的报告,适才搬运清水米粮至下层舱之时,意外发现舱中角落里,竟躲藏着五、六个八、九岁至十来岁的童子。卫士们惊讶地将这些衣衫破旧的童子揪到甲板上,一问方知,他们全是威胜军南关镇的渔民子弟。前些日子,一支天诛军天簌营的宣传队,进驻团柏,向附近十里八乡作了一通宣传,说是有新剧目上演。凡天枢城民众皆可自由前往观赏。若家有老弱不便。却又极想前往观看者,可向当地驻军求助。
南关镇滨临太谷水,与团柏的驻军极近,这几个小毛头听说有什么前所未见的打仗大戏。比羊皮戏(皮影戏)还好看。便极想看。却没法越过金军与天诛军对峙的盘陀关隘。无意间听说这两艘是天诛军的战船,于是驶着自家小渔舟远远跟着,并趁着团柏守军为战船补充物资之时。混上船去。不料屁股还没坐暖,就被战船的巡卫发现了。
看着这几个满眼惊恐的童子,刘泽大笑道:“想看大戏,这简单,让本将军送你们去就行了。”
梁阿水却颇喜这几个有胆量的童子,笑嘻嘻道:“不必,反正我们顺路,就让他们搭便船去好了。”
宗颖满面迷惑,问道:“这是什么大戏?竟如此吸引人?”
龙旭笑道:“这是我家军主首创,将我天诛军以往与金军作战的经历编成剧目,以舞台的形式重现。去岁曾编演过一出叫《奈何关保卫战》的大戏,龙某也听过很多军士说好,但一直没机会见识。”
刘泽嘿嘿笑着,挑起大拇指:“老刘看过,真是比什么都好看,过后好几天都睡不好,脑袋里总有戏台上的画面在晃悠……总之演一次俺就去看一次。这次若不是听军主说会连演二、三十场,各部队轮看,谁都不会落下,俺可不会如现在这般安生……”
宗颖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存疑,这个什么演出,当真有如此大的魔力?上至一军主将,下至敌境小儿,俱为之所迷。
宗颖一行,就带着这满腹的疑虑,还有隐隐的期待,继续北行。
六月十八,船行至清源,从这时起,就已经看到河岸两边,有络绎不绝的百姓与军兵,一齐向北而行。大声询问,得知俱是赶往太原军校,观看六月二十一的正式演出。
龙旭笑顾两位宋使:“二位贵使,现在还有何可置疑之处?”
是的,在距离太原城不到五十里,如此成百上千的军兵百姓,俱赶往太原,观看演出,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非得要看到太原城头上的旗帜?难道真如那句话所说“不见棺材不掉泪”?
“有!”宗颖、岳飞与呼延次升互望一眼,同声道:“只想尽快见到贵军狄军主,问问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入暮时分,船行至晋阳,当看到河边两岸满山遍野、席地而坐的百姓时,宗颖与呼延次升再一次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所震撼。而最大的震撼,来自于从北边山道转出、沿河岸整齐行军的一支军队。
不是惊诧于这支军队的那杆迎着晚风飞舞的独特家徽状寒梅旗,也不是惊诧于其服饰奇异,或是行军规整、步伐一致,而是惊诧于她们的妖娆气息与丰挺身姿……
宗颖与呼延次升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没咬着舌头,吃吃道:“龙参谋,这、这是……”
龙旭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天诛军独一无二之女兵三大营,此次《解放太原》的大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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