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培根说：「我们欣赏美的作品，要领悟作者的心境，而和他的心声发生共鸣。 」

美好的艺术，不纯然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体现的也是属于捕捉心灵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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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纔刚回到房间，她也没料想到的，是房门马上响起几声轻叩。会是那位少爷又故态复萌了吗？她猜想着迅速拉开房门。

「嗨。」乔可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双臂交抱在胸前，宽阔的肩膀轻松地倚着门框。

芮睁大眼睛注视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妳，保姆小姐。」乔可柔声地说，跟着侧过身子，走进房内。「妳的房间真可爱，」他审视着四周，又道：「淑女的闺房都是这样子的吗？」

「我敢打赌你没看过其它女孩子的闺房。」她说。「我一直没有布置什么，所以房里看起来还是空荡荡的。很单调吧？」

「不，」乔可说，「我喜欢妳的品味，没有多余的装点，这个房间很像妳：单纯﹑平淡，宽敞得有助于放松心情。」

她忽地想起以前住过一晚的那间客房，那位「格雷姆小姐」专用的奢华寝室，比起她空空如也﹑没有丝毫装饰的卧室，那间房内显得更jīng致﹑更有格调﹑品味更出sè，于是她想：看一个人的房间，就能看出他的个xìng，或许那名小姐也会那么高雅出众。

乔可感兴趣地打量她整齐﹑井然有序的书桌，上面只排放着几本书，桌面上有一本薄薄的写生簿，旁边还有几支削好了的铅笔。他走过去，在芮还来不及阻止之前，便把那本素描本拿起来翻看。

她愕然道：「只是涂鸦，我从没让人看过──」

他端详写生簿内的素描，只有第一面是张风景素描，其它的都是人体素描，十几面满满的人物，各种角度显示了不同表情和情绪的脸，全都是同一个人，那脸孔是他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影像。

他只是笑，扬起眉毛看她，却用肯定的语气道：「是亚德安。」

她胀红脸，恳求地伸出手：「还我，拜托。」

乔可却继续翻到下一页，兴味盎然地注视着。就在她细致的笔触下，俯卧着的美少年，有着希腊古典风味的独角兽，还有那张「嘿！愤怒的海德」，她抓住了那人每个瞬间的神情，只用简单的黑白原sè，却彷佛为画中人物灌注了生命。

「妳画得很好。」他评论道。「看样子，妳对这个题材似乎爱不释手，这一本里面全都是他的人物素描。」

「拜托，乔可。」她腼腆地说：「你使我发窘了，我并不习惯让人看我随便画的涂鸦。」

「如果这只是涂鸦，妳还真是有绘画的天份。」他微笑道。「真正的艺术家能掌握美的本质，王尔德就说过：『美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有俗人纔不以貌取人』，亚德安是真的长得很好看，倘若我跟妳一样有绘画的天份，我也会毫不犹豫拿起画笔，要他当我的模特儿。」

芮被他的论调逗引出笑声，她说：「我这些是趁他睡觉时偷偷画的，他根本不晓得我在素描，所以我画来也格外安心。」

「哪天也帮我画个图如何？」他阖上素描本，一本正经地说。

她笑了。「看你何时有空，我特别帮你画一张。」

「回到正题，我本来是要找妳跟我去蹓马的，不知妳意下如何？也许，我们可以顺便一起去滑船游湖？」

芮低头看了看表，说道：「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吃午餐了，玛吉不会高兴我溜出去的。」注意到他突然的沉默，她说：「这样好了，我下午都有空，午餐后一起去湖边好吗？」

乔可望向她，苦笑着说：「我老是忘了自己是这栋屋子里最闲的人。艾方斯家的这些繁文缛节……只不过是午餐而已，我们就先约下午两点。」他叹口气，在她的颊上轻轻一吻。「不见不散哦！」说完，他眨眨眼，转身带上门出去。

他吻过她的脸颊开始烧红，芮靠着门，她觉得飘飘然，期待着下午的约会。

不多久，门上又响起轻扣声，她的心猛一震，胸口窜过焦虑和喜悦，她反身转动门把的手在轻颤，满脸害羞的晕红，心里猜想是他又回来了吧；当门开启的剎那间，她几乎跳了起来。

「乔──」她的欢悦在半秒间顿住了。

「欧文小姐，我送妳的午餐来了。」玛吉的目光窒息地锁住她，老妇人了然地望向女孩。「妳在等谁吗？」

「没有。」

老管家把餐盘端给她，脸上是明显的不信任，但她并未再追问下去。

她只说：「贾尼丝告诉我了。」

芮没应声。她低着头，坐下来专心吃东西，可是火腿片怎么也咽不下去。难道她连个周六的下午也没得过么？还是玛吉知道她想私自休假的事，准备责难她？

「妳做得很值得嘉许。」玛吉说。「贾尼丝跟我报告时，我真的非常惊讶。几年来，少爷从没自己动手做过什么事，他很没耐心，很讨厌尝试会失败或出丑的事，但……刚才我亲眼证实妳的成果了。」

「我只是尽本份而已。」

「妳确实尽力而为了。」

玛吉审视她好半晌，沉思着打量她。芮吃完她最后的一匙炖肉，这都柏林炖菜真的很好吃，火腿﹑培根﹑洋葱和马铃薯搭配完美，葱花的香味弥漫在室内，而玛吉只是默然注视她把食物一扫而空，脸上仍是那副冷淡严肃的表情。

「吃饱了？」

芮点点头，帮忙收拾空了的餐盘。玛吉沉默地动作着，她偷偷瞟向老妇人，刚好玛吉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慌忙地移开视线。

「贾尼丝说她自愿帮妳代班，那么──下午妳就好好休息吧。」玛吉说。

「好。」芮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贾尼丝的帮忙与善意。

玛吉端着餐盘踱向门口，像是又想到什么似地回头道：「请妳记住，欧文小姐，即使是同住在这个屋檐下，妳也不该让男人随便就进入自己的闺房；请转述我的劝告给乔可少爷，人多口杂，假如他再这么乱闯，迟早会闯出乱子。懂吗？」

她惊喘：「妳知道？」

玛吉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说道：「我只是希望妳别被一些东西给冲昏了头。妳是在艾方斯家工作，不是来玩的，我这番话的目的，是要妳千万不要逾越应有的分界，妳能明白吗？」

这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芮尴尬地颔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跟少爷骑马出去，别逗留太晚，免得被夫人下班时撞见。」玛吉叮嘱完，便端着餐盘离开。

芮楞楞地瞪着那扇门阖上。看来这位老管家所晓得的，比她所以为的更多；玛吉不愧是这屋子里的灵魂人物，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事后不久，当她跟乔可在湖边休憩时，他听着她叙述老玛吉的「忠告」，脸上却没一丝惊讶的神sè。

「我从妳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玛吉，她当然又免不了要训人一顿啰。」乔可不以为意地笑了，然后深情地给了她一个会忘记一切「告诫」的吻。

芮愉快地和他并肩坐在草地上，就这么度过了一个静谧宜人的午后。靠着树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和永恒之间所存在的，只有广阔的视野与清新的空气；当夕阳西下，晚风拂过他们的发丝，湖中也闪烁着金灿灿的波光时，她便颓丧地发现该回去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她无法不感伤，觉得心情由欢乐的最高峰倏地跌落至谷底。「每分每秒都结束得太快了。」她在回程中抱怨道。

乔可只是笑望着她，不发一言。

他们骑着马，缓步踱过林间和小径，在夕阳余晖里享受着静观之美。

芮不由自主地想：她从来也不知道的，在和他相遇前，她总以为时间能带走空间的存在，然而当风缓缓柔柔地吹过，她就会有种错觉，彷佛……时间静止了，静止在生命的某个段落。只要待在他身边，这种温暖﹑柔和的空间，就像融入风中一般，令人感到舒畅，在她心中一直重复着，如梦境一般直逼而来。只是……

艾方斯家的豪华巨宅鬼魅似地矗立在前方，芮使劲勒住马缰，让『莎蓓』停下来。她从未发现到，在夜晚，这栋庞然的屋宇看起来有多可怖，她不曾发现这种诡异的形态，而在那之中的人们……她觉得他们都知道，但都缄默着视若无睹；yīn森﹑沉重的感觉回荡着，她从那空间中──从那片阳光中，突然被暮sè的黑暗所包围﹑淹没了。她颤危危地滑下马背，心情沉重地抽紧。

「怎么了？」乔可跃下『公爵』，观察入微地问道：「妳的表情实在令我担心。妳在害怕什么吗？」见她不答，乔可瞄一眼那幢房子，说道：「如果是亚德安弄得妳心神不宁，那我……」

「不是的，」她急急否认，「我只是觉得疲倦罢了。况且，最近他对我的态度也好很多，点字也背了些，比以前进步得多了。」

「是吗？」乔可关切地道：「我听到一些仆人们议论纷纷，但我并不想用那些流言来困扰妳。上次杜利医师来这儿，他们都在传是因为妳受伤了，被打伤的……」

「亚德安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她辩称，「真的。」

「那就好。」乔可松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就算他没有动粗，可妳常常处于极大的压力和情绪压迫之下吧？」

她没有否认。

好一会儿，芮只是沉默着，而后她把『莎蓓』的缰绳交给乔可，淡淡地微笑道：「帮我把牠牵回马房好吗？」她一顿，又道：「今天我很快乐，谢谢你。」

乔可望着她匆匆跑过长长的车道，脸上满是迷茫的神情。基于他父亲的遗嘱，他住在英国也两年了，但他从不了解英国女孩的思维与想法。

他忿忿地瞪着眼前这座大宅，这鬼屋子影响了她的情绪，他能确定这一点；但他更肯定，她心底隐瞒的﹑不可解的秘密，应该与亚德安有关，可他真的不喜欢这种臆测。

他讨厌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