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里,“御风庭”无非是皇帝闲得无聊搞出來的消遣玩意儿。开 心 文 学
皇帝避世,常年念经拜佛,又喜欢和才子吟诗作对,有这么个场所,自然沒有不妥。
摄政王很高兴,还夸赞了一下“御风庭”很有格调,泡出來的茶都与众不同,更是表达出羡慕皇上的闲情逸致。他很快就与一众看热闹的高官回京,毕竟朝廷事务繁忙,哪有空学皇上在此悠哉乐哉?
这次“御风庭”以君子之交淡如水为題,征集各才子诗作。重点是,担任此次评选活动的是智业大师以及号称“诗仙”的止然,和“诗圣”的叶华清。
此风一吹出,立时在纷台刮得那叫一个呼呼哈哈。智业大师哦!诗仙止然哦!诗圣叶华清哦!
陆漫漫一个都不认识,要说李白和杜甫估计还能恍然大悟一下,所以显不出多激动來。
这是龙思和左岸共同斟酌出來的结果,智业大师德高望重,显示公平。诗仙止然是南方诗派的代表人物,诗圣叶华清自然是北方诗派的代表人物。
陆漫漫只需明白一个道理,南北融合,外加一个公平,就足以吸引众多才子比拼,以期一夜成名。
陆漫漫跟左岸和辛楚交待了一下整个赛程的具体细则,几乎就是抄袭了“超级女声”的晋级制度,只是沒有先进的转播技术,影响力毕竟有限。
不过,这还是得到了龙思的大力赞赏:“你脑袋里装的东西确实挺新鲜。”
她沒來得及谢主“金口玉言”,就被她“叔”抢了话:“是挺新鲜,吉星被她教得天天嚷着是去西山挖煤,还是去东山见鬼……”嘴角,逸出温和的笑意。
龙思也笑,浅淡而含蓄。
似笑非笑。
这两天,陆漫漫常常走神,有时候一个人躲到荷叶中去,撤掉小舟里的茶几,懒懒地躺在里面。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她,总觉得连曼曼的记忆无处不在,萦绕得她心烦意乱。
那些记忆里,沒有一丁点愉快的痕迹。哪怕从小在连府里,也不曾有过温暖。那是个被当作工具或是棋子來养大的女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从小就被要求遵守宫廷规矩。
那女孩是冰冷的,沒有一丝热气,对生活完全沒有兴趣,就算死,也觉得无所谓。
陆漫漫是炙热的,满身满心都充满对生活的渴望。
一重冰,一重火,冰火交融。
陆漫漫被折磨得寝食难安,疲累不堪,就在那荷叶下,渐渐睡着了。
这次,她睡得很沉,沒有做梦。
醒來时,月亮已在头顶,星子正眨巴着眼睛一闪一闪地笑她,这是个多么贪睡的姑娘。
四周,那么安静。月光的银白,洒在荷叶上,泛出浅浅的光泽。
她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囔着:“真不讲义气,我这大个人失踪了,就沒有一个人想得起來?”
咕噜着把辛楚和左岸骂了,顺便把龙思也骂了。
她拿起浆,轻轻向塘边划过去,荡漾起水波,月亮在水里一晃一晃。
她刚踏足岸上,就听见左岸与辛楚的声音:“在那儿!”急急向她的方向奔來。
陆漫漫坏笑道:“來给我收尸了?真不好意思,我已经骂过你们不讲义气了。”
左岸一脸无奈:“我们都以为你回家了,你不是每天都回去得早么?”
陆漫漫笑咪咪的,一只手负在身后,作出一派潇洒的公子哥儿模样:“我睡着了呢,一觉就睡过去了。我正在想什么來着?啊,正在想那个赏诗会到底要如何才精彩……结果就睡过去了……嘻嘻,我是不是很应该受到奖励?”
“……”两个男人很无语。
一连好几天,陆漫漫同学不是在牡丹花下睡着了,就是在荷叶下的小舟里睡着了,再不就是坐在蒲团上,听僧人念经睡着了。
她很规律,白天在哪儿都能打个盹。晚上回到家,就整宿整宿失眠到天亮。
左岸察觉到她不对劲儿了,这日与她一同回府,关切问道:“可需要叫大夫來请个脉?”
陆漫漫摇摇头,沒精打彩的样子。她如何能启齿,是因为身体前主的记忆,渐渐入侵。她一边惊恐自己会被挤掉,又成为一缕幽魂;另一边受了些前主的影响,草木皆兵,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着。
左岸道:“那你明日在家休息,不用去‘御风庭’了。”
陆漫漫不置可否,反正那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到时看吧。”
左岸正要告辞,又转过头來:“明天四叔去兹兀国,你有沒有书信要交给千寻的?”
陆漫漫想了想,跑进房间拿了一幅画像给左岸:“把这个带给他吧。”
那是她自己的画像,近來练了很久,用碳笔画出來的素描,比之前做人皮面具的时候画的生动多了。
她心思鲜明,只想让百里千寻记住她这个样子。
左岸看了看:“你画的?”
陆漫漫点点头:“用碳笔画的。”她八卦地问:“叔,我有几个婶婶?”
左岸沒听明白,一脸疑问。
陆漫漫“嘿嘿”傻笑:“我是说,我左城到底有几个婶婶?你左岸叔到底有几房媳妇儿?”
左岸竟然脸红了红,咳了一声尴尬道:“小孩子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很有“叔”的架势。
陆漫漫麻着胆子伸出一只手:“有这个数沒?”
左岸更加难堪,点点头。
陆漫漫眼睛都瞪大了:“正好?还是不止?”她实在是无聊啊无聊,想着跟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亲戚关系,便八卦到底。
左岸跟陆漫漫熟悉了,知这丫头就是这扯三扯四的性子,不敢正面回她,否则非被她取笑不可。
陆漫漫却不打算放过他,哈哈笑着:“本來还想给我婶儿画幅素描,现在想來,不可不可,数量太多了,厚此薄彼会引起矛盾的。”她跳开两步:“不过,叔,你忙得过來吗?哈哈,注意身体啊……”
左岸又好气又好笑,却不能接话,怪不得千寻常说她是“疯丫头”。
这疯丫头转身去了吉星房里转悠一圈,就回房休息了。这次沒有失眠,躺下就睡着了。
梦里,感到一阵巨痛。一支箭穿透她的身体,在马背上狂奔。她抱着百里千寻的腰,痛得冷汗直冒。
芦苇摇曳得那般苍凉。
弓箭手齐齐对准他们。彼时,百里千寻将她从沼泽地里扔到陆地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似乎从那一刻,她的命运便和百里千寻绑在一起。
陆漫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何时,便睁开了。分不清做了一个梦,还是本來就沒睡着,只是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记忆纷杂。
她的回忆,梨花皇后连曼曼的回忆,复杂地交织。最后,定格在脑海中,她莫名想起了那个叫玄夜的男人。
玄夜的脸,忽然变得那么清晰而深刻。仿佛每一次出现,都带着嗜血的狰狞。
她本來对玄夜印象不深,或有意或无意,都几乎快要将他忘了。只是那个下午,在牡丹丛中一觉醒來,遇上那个奇怪的男人,她就仿佛牵引了某根沉睡的神经。
她整夜翻來覆去,无法入睡,使劲想百里千寻的脸,漂亮的蓝眸,心中渐渐变得安宁。只需一个闪神,玄夜的脸就凶神恶煞地遮盖了百里千寻温存的容颜。
她忽然想,连曼曼到底心里爱不爱玄夜呢?
几乎是同时,她的背脊本能地发凉,脑海中闪现出千千万万地折磨与谩骂。
连曼曼不是爱玄夜,是怕玄夜。只要一提起,就会有心悸的表现。
陆漫漫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窗外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空。从她躺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莹白的月光。
要是百里千寻在身边多好,不会觉得夜有多长,说说话,斗斗嘴,扮扮狐狸精,一下子就睡着了。
她从沒有哪一刻,像此时一般想念百里千寻。曾经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好的,不好的,都浮上心头,像放电影,一幕一幕。
甚至,当时百里千寻穿的什么衣衫,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确信,自己是喜欢百里千寻的,哪怕是跟他斗嘴闹别扭,心眼小得像根针,其实也是因为喜欢他。
她扯过薄被,轻轻盖着单薄的身体,也盖住浅浅的孤寂。
海选的第一轮,已出了结果。就像发放状元榜一样,醒目地张贴在御风庭的大门口,引來无数人围观。
陆漫漫也挤在其中看热闹。
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过头,竟然是牡丹丛中撞上的男子。
她本能地一惊:“是你?”随即将扇子“哗”一声打开,摇晃着,从人群中出來。
那男子站姿昂然:“左城?”
陆漫漫迎上他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那男子并不答她的话,却问:“你想见百里吉星么?”
陆漫漫怒道:“你什么意思?”心中咚咚跳得厉害,吉星出事了?
那男子悠然道:“想见百里吉星,就跟我來。你最好别吱声,惊动了人,我不保证他还能活着。”
他准确地卡住了她的要害。
她摇晃着的折扇,骤然收拢,捏在手心里捏出汗來:“不要乱來!”
很沒底气,手脚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