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目光微动,惊讶地抬头看他。
众人也都有些意外,谢云轩出自晟国铁剑门,更与晟皇东方泽有灭门之仇。三年前,女皇登基,先请上官云慧入朝辅政;其后邀请此人入兵部供职,负责定械制造。三年来,他一门心思研究兵器,极少上朝。但凡经他之手所制兵器无不精良耐用,备受称赞,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沈建安,也对他另眼相看。
沈建安有几分诧异,皱眉道“女子的终身幸福固然重要,但陛下岂是一般女子!”
谢云轩道“不错,一般女子只需相夫教子,陛下却要担负起国家社稷之重责,每日殚精竭虑,恐无一日好眠……”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陛下为一国之君,为国操劳乃是本分,何有怨言?”沈建安言辞犀利,目光直视苏漓。
谢云轩还待反驳,却被苏漓抬手制止。她缓缓起身,面带微笑环视众臣,众臣皆不自觉低下头去,唯沈建安眉峰轻扬,无惧迎上她的目光。
苏漓道“沈将军所言极是,朕既然坐上这个皇位,个人私欲早已不值一提,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众卿一心为国,朕很高兴,谢卿为朕着想,朕也很感动,今日议事到此为止,众卿之意朕已明了,晟皇是否纳妃,朕心中自有计较,都退下罢。对了,谢卿留下,朕有事要问你。”
众臣告退,苏漓轻声道“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坐吧。”
二人相继落座,苏漓默默注视着这张日渐沉稳的面容。三年的时间,每个人都在改变,谢云轩也一样。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冲动,也不会整天想着报仇雪恨。从入职那一天起,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心想实现夏明扬生前所愿,将神兵打造出来。也想有朝一日,能够重建铁剑门。
她淡笑道“真没想到,你竟会帮他说话!”
谢云轩皱眉道“我没有帮他说话,我只是看不惯这些朝臣以国家为名,左右你的人生选择。他们既希望你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般撑起国家兴旺之责,又要求你遵从女子的三从四德,凭什么?!其实,沈将军说的也没错,同为皇帝,东方泽可以纳妃,你又为何不能纳夫?”
苏漓哑然失笑,“你真觉得我应该纳夫?”
谢云轩摇头道“解除联姻,或是否纳夫,都应该是你自己的意愿和选择,别人无权干涉。我只是……只是觉得东方泽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但他却任凭纳妃事件发展至此……听闻这两日,他天天陪梁小姐逛街赏雪……”
“你想说他们之间或许早已暗度陈仓?”苏漓看着门外的天空,目光平静,却隐有悲伤,“我知道,这几日有不少人在暗中揣测,说群臣劝谏是他有意纵容,制造机会趁势纳妃,让人以为他是被逼无奈,以免落人口实……”
谢云轩道“难道不是吗?”
苏漓目光微垂,没有答话,半晌她轻轻地叹一口气,转而谈论正事“不说这个了,上回你说神兵还可以改良,现下进展如何?”
谢云轩本就是为此事进宫,听她问起,立时面色一正,从怀中取出图纸,递到苏漓面前。
二人合力展开,整张图纸三尺见方,上头所绘弓弩联排,机关复杂,他指着其中一排机关道“原先师叔的设计已十分精妙,但我仔细研究过,发现仍有改进空间。只要这层机关上移两寸,与上下两排做成三重联动效果,既可拆分弓弩也可自由合并!所有机关重重相扣,只需扳动开关,便可滚动射击,大大提升作战能力!”说到最后,他神色振奋,语声激昂,年轻的面孔神采飞扬。
“做得好!”苏漓由衷赞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不用钨金,是否可以打造成功?”
谢云轩道“我找到一种铁料可以暂代钨金,只是射程不够理想。倘若……”他忽然顿住,目光又黯淡下来。
苏漓问道“怎么?”
谢云轩闷声道“倘若有晟国的钨金,射程至少是现在的十倍不止!”
苏漓目光也暗了几分,合上图纸,轻声叹道“只可惜钨金本就稀有,又位列晟国十大禁止对外出售物品之首,要想得到,恐怕不易。”
想当初,为了促成两国合作共同打造神兵,她费尽心力,最后仍是功亏一篑。
苏漓思索道“以现有的材料先做出一批留用,即便达不到最好的效果,至少也比普通弓弩强上许多。待将来时机合适,我再想办法,看能否购得一批钨金。”
谢云轩点头,见她神色实在疲惫,不欲多扰,起身告退。
苏漓回到西华宫,就见沫香坐在椅子上,正举着一枚发簪傻笑,连苏漓靠近也没察觉。
苏漓心生疑惑,不觉问道“发簪挺好看,何时买的?”
“啊?!”她突然出声,沫香吓了一跳,慌忙转身看她,却把簪子背到身后,“是……是前两天买的……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个声儿……”说着,急忙上前来接过苏漓的披风,命人打热水来。
苏漓双手浸入盆中,顿觉暖意融融,随口问道“云慧还没回来吗?”
沫香挂好披风,回身笑道“怕是礼部有些琐事绊住了,要晚些才回呢。”
苏漓点头,沫香走到她身旁,悄然打量她的神色,犹豫道“听说这几日,晟皇每天都和梁小姐在一起……虽然就是赏雪闲逛,一起用用膳,可是长此以往……怕是闲话会越来越多……”
苏漓突然转头看她,沫香立刻噤声。
苏漓注视她片刻,“那发簪,是盛秦给你的?”
沫香神色一惊,满面羞红道“您怎么知道?!”
苏漓淡笑道“那天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支簪子,神神秘秘的,原来是送你的。”
沫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却掩不住嘴角的甜蜜喜色。
苏漓微微正色道“盛秦长你十岁,多年一直未娶,人品也算忠厚,你若真心喜欢他,回头我跟东方泽商量一下,给你们定个日子。”
沫香连忙道“不!我不离开您!”
苏漓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挽心跟项离成亲后,不是一样在我身边当差。”
沫香顿觉安慰,笑容回到脸上。
傍晚时分,挽心进宫,带来一个消息。
秦恒在城外抓住一人,国宴当日,那人曾随梁实初进宫,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秦恒见到他时,他就只剩下半条命。
“经过刑部调查,此人曾与肖大奈的小妾关系亲密,属下悄悄找陈国使确认,此人正是当日误导国使送错贡礼之人。”挽心将查到的实情一一禀报。
苏漓沉声道“那人现在何处?”
挽心道“刑部大牢。听说晟国苏丞相也已查到此人头上。”
苏相如速度倒是很快,看来贡礼一事很快就会有答案!
果然,不出两个时辰,东方泽派人来请。苏漓放下奏章,更衣前往。
晟皇御书房,东方泽端坐主位,手边放着那块沉黑乌木。下首苏相如禀报完贡礼一事所查结果,正等待示下。
“陛下,定皇到了。”周礼进屋禀报。
东方泽闻声抬眼,只见苏漓大步进屋,身上披着阳骁送她的火红披风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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