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慧闻言惊住了,不觉看向身边的苏漓。
苏漓压抑着内心的悲伤,轻声道:“你想去见皇兄?”
霍小蛮提着大红的裙摆,缓缓踏过凌乱的衣物,走到苏漓面前,目光在她脸上反复打量,似乎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半晌方冷笑道:“东方泽死了,你来我这儿,不就是要杀我吗?尽管动手好了,反正……我的仇已经报了!”
她张开双手,仰头哈哈大笑。苏漓说不出话,目光渐渐涌上悲悯。
上官云慧忍不住道:“小蛮,晟皇没有死!”
“不可能!”霍小蛮目露迟疑,旋即发现苏漓身上的素服,指着她得意地笑:“你看,她连素服都换上了!”
上官云慧眼中浮起泪光,痛心叫道:“你看不到我身上也穿着素服吗?蛮儿,是姑母,姑母昨夜……薨了!”
霍小蛮脸色大变,看着她一身素白,踉跄退后几步,内心忽然生出阵阵恐慌,仿佛不敢置信地叫道:“你骗我!母后不会有事,死的人是东方泽!他吃了冰凌花浸水浇灌的云香信,寒毒爆发,林天正又不在他身边,没人能救得了他!没有人!”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苏漓痛苦地闭上双眼,原以为八珍龙凤羹是为提醒她日日不忘皇兄之仇,却不料这背后真正目的,是要借她之手致东方泽于死地!
曾经那么单纯的人,何时也变得如此心机诡诈?懂得利用她心底的愧疚,以这般迂回隐秘的手段,连她也未曾察觉。
上官云慧叫道:“鬼医圣手江元妙手回春,晟皇的确安然无恙!小蛮,回头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错?”霍小蛮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眼泪顺颊而下,激动叫道:“他杀我夫君,害我失去孩子,我找他报仇,是正义!而你们……敌我不分,与仇人为伍,却跑来指责我,凭什么?”
苏漓眼光一瞬犀利,沉声喝道:“凭你是仁德皇帝唯一的皇后!你真以为东方泽死了,就是为皇兄报仇了吗?你可知道,边关暴乱,朝廷大臣公然被杀,报讯的公文迟滞一月,刚送到都城,东方泽便寒毒发作,梁实初收到无名信,锦富又那么凑巧地被袁向的副将抓到,而锦云也在同时被人灭口……这一切都是巧合?如若东方泽真因此而丧命,可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霍小蛮暴躁地挥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不管你想不想,我也要说!”苏漓声音陡然凌厉,“就在一个月前,边关奏报,狼族又开始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再度南下!一旦东方泽被认定为我所害,晟国岂能善罢甘休?!到时两国大乱,狼族趁虚而入,我定国遭遇三年前的那场大劫,不过刚刚恢复元气,若是此时腹背受敌,可还有活路?!”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霍小蛮紧紧捂住耳朵,失控地大叫:“我不懂什么江山社稷,国家存亡,那是你的责任!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只知道东方泽害死了昶哥哥,我一定要他死……”
“啪!”
苏漓实在忍无可忍,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霍小蛮脸上,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她此刻内心的失望。
承受不住那一掌的力道,霍小蛮跌倒在地,震惊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漓,不敢相信,一向对她极为忍让的苏漓竟然动手打了她!
上官云慧震惊不已,从未见过苏漓如此动怒,可若是这一巴掌能唤醒霍小蛮,未尝不是好事。
苏漓痛心道:“当年,长平侯虽然刚愎自用,弄权爱财,却也能在战败之后以身殉城,不忍看家国因己身之过而被异族践踏,而你……身为皇兄的妻子,为一己私仇,甘于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做了仇人的帮凶还不思悔改,竟还觉得国家存亡与你无关?!枉皇兄生前最重百姓民生,受万民爱戴,却因为有你这样无视苍生百姓的皇后,险些葬送一世英明……”
说到此处,苏漓只觉得眼眶酸涩,内心悲哀无比,她闭了闭眼,心痛道:“我真希望皇兄若泉下有知,看不到、听不到这一切,否则不知该有多痛心!”
听到最后一句,霍小蛮内心防线终于崩塌,泪水控制不住涌了出来。上官云慧也转向一旁,双目浮出泪光。
苏漓顿了片刻,望着她身上鲜红刺目的嫁衣,一步一步走近,“你以为大难临头,只需一死便可解脱?你以为穿上当年的嫁衣,就能得到皇兄的谅解?你可曾想过,国家因你而亡,你我都将成为定国的千古罪人,还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去见他?又有何颜面去见你我的父亲?到那时,你和我,都将遭到在世之人的唾弃,得不到已死之人的原谅,尸骨无处安葬,魂灵无从安歇……你要的,可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声声掷地,字字如冰,每多说一句,霍小蛮的脸色便越苍白一分,听到最后,已是浑身发颤,瘫坐在地,止不住大哭起来。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一心只想杀了东方泽报仇,从未想过会引起那般严重的后果。
上官云慧有些不忍,但也明白此时不能心软,奸人在暗,时时都在算计着她们,若不能让霍小蛮明白其中的厉害,往后恐怕会犯更大的错误。
上官云慧忍住泪,上前道:“姑母或许早有预感,所以留下懿旨,无论你犯了何错,都让陛下保你一命!可你看看这几年,她为国事日夜操劳,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才有今日这来之不易的安平盛世,而你这段时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这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上官云慧蹲下身去,扶着霍小蛮的双肩,苦苦劝道:“事到如今所幸没有铸成大错,你是时候回头了!不要让自己一直封闭在仇恨里,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值得你留恋。”
“没有了。”霍小蛮空洞的目光微微一动,茫然摇头道:“……没有了昶哥哥,这世上,就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