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竹饮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温纶已被他囚在案前,而他的指已贴上那排浅淡的凹痕,整齐的齿痕如同烙印,在这个人今世的身体上是与生俱来的一道疤痕,像是生生剜去了一块肉,如此刻骨铭心。
这便是你的执念吗……他心说。
那么,这究竟是恨,还是别的什么,让他竟将这一道齿痕执著成灵魂里的烙印——然而竹饮知道,这个答案他已经无处可寻了。
“你在做什么?”温纶盯着他,声音微颤,他的身体僵直着,无法动弹,或许是因身前的人将他压制在太过狭窄的空间,又或许是这个人停留在他身上的温度——居然那么熟悉。
他的话仿佛将这一个陷入复杂思绪的仙惊回当下,温纶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离去,连同覆在他锁骨间的那点温热。
“……对不起。”竹饮站得很远,阖眸低声道。
温纶垂眼,指尖扫过锁骨上的那道疤痕,他不问也明白,这道自他出生就带着的印记,原以为是不经意的伤,现在看来,该是那个前世留下的东西。
他揉揉眉心,将莫名涌上的不悦驱散。
对面人已不意外地落下一句:“你早些歇息罢……”转身便要出门。
长袍迎风,温纶几乎是瞬间便上前拉住将要出门的人。他是早知,这个人又要逃开一次的。“竹饮……”不若先前的尊称,温纶直呼了他的名字,是那日在山间石亭,听过一次,便记下了。
竹饮抬起的脚步滞住,喉间干涩,他明白方才的举动能够牵出什么。但他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若是温纶问起,他要作何解释——因为连他自己,到现在还是迷惑的,或者说,因温纶身上的那排齿痕,愈加迷惑。
见他停下步子,温纶一个侧身挡在他与门之间,却又立马觉得好笑了,竹饮是一个神仙,他若要走,谁又拦得住。
总归是面对面了,两双眼眸交会片刻,一个无言以对,一个无从说起。
晚风吹过,温纶身上单薄的长袍掀动,他皱着眉,终于打了个喷嚏。
惊住两个人。
本是拉住竹饮的手被人反手勾住,温纶身形一晃竟被竹饮拉进屋里,一个眨眼又被人按在床上,锦被覆上微凉的身子,几乎是一气呵成。
指尖还未在被褥里敷热,他一伸手抓住床沿的竹饮:“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你受了风寒……”
温纶蹙眉,用另一只手轻叩壁上的一放小格,道:“不碍事,喝碗姜汤便是。”他自幼习武体质好,从未患过风寒烧热的,故而一个小喷嚏他并不放在眼里。
竹饮垂眸看了眼他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抿了抿唇,于是移来一方凳坐在床沿,无奈道:“你问吧,我不走。”
见他坐下,温纶撤开拉住他的手,正欲开口,温福匆匆赶来,叩门道:“老爷,怎么了?”
后者扫了一眼忽然空荡的内室,徐声道:“福伯,到厨房煮碗姜汤来。”
温福一听忙问:“老爷,您不舒服?”
“御寒而已,快去吧。”
“哎!”温福站在门槛前,对着洞开的房门心存疑惑,他往里头一探,却见内室除了床上的温纶再无他人。屋内响起主子催促的声音,温福只当自己多虑,摇摇头离开。
门外脚步声远去,温纶停在锦被上的手指动了动,失笑道:“你又何必藏起来,怕毁我清白?”
凳上人知他是玩笑,却不可置否。
温纶瞧他闷不吭声,于是清除直白地开口:“竹饮,你和我的前世,不单是一场偶遇的交情吧?”没等谁回答,他又径自道:“你对他动情了。”
谁知沉默半晌之后,却是竹饮问他:“我……让你困扰了?”
温纶一怔,不是因他这句话里的默认,而是他的困惑。他真是想仰天大笑——这真是天上掉下的呆木头……
“不,困扰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他叹气,仿佛是自语,又不待竹饮理解,直视着他又问:“你既然喜欢他,为何又离开他?”
这个问题,一顿道:“我猜,他对你动的情,要比你给他的更多……”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