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无常
作者:阙无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82

( 请牢记 ) ( 请牢记 )一座茅草屋,在这下雨的夜里风雨飘摇。 书生而今瘦骨嶙峋,怀里死死抱着一幅画,躺在干草堆里,在这冰冷的夜里,身边就连一床薄被都没有的他,正在瑟瑟发抖着。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看到了惜离,伸手想去触,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那力气。突然,剧烈的咳嗽毫无防备地袭来,让他浑身都在疼,这病痛仿佛是要撕裂他一般,就这么生生地将他从这美好的梦境之中拉了出来。

书生睁开眼,望着窗外大雨磅礴,一丝苦笑现在了他的脸上。

惜离隐秘在一旁,其实早在书生醒来之前,她便已经赶到了这里。从山海关行到此,也花了不少时间。若不是有浮尘在手,助她一臂之力,即便是日夜兼程,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这。

“仙子,为何不去与他说话?”

溧阳一再在惜离身边催促,因为她与惜离都已看到了书生的未来,也许是过一时三刻,也许就是在下一秒,书生的灵魂就要脱壳而出了。

惜离不答,心中却是万般思绪涌动。即便是溧阳都有些读不懂了。过了半晌,溧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有些不确定地问着惜离,甚至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语气。

“……仙子……莫非,您在犹豫是否要救他?”

这一下,惜离越是沉默得紧,紧抿着的薄唇一双,而今都变了些颜色,不似之前那般红润了。

溧阳哑然,却并没有再说话。她与惜离而今是同身修行,若惜离心痛有感,她又怎会不知。见惜离这般纷乱,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惜离向前行一步,便会又向后退两步,若她不想现身,书生一介凡人,如何都不会看到她。可是若她现身,惜离却怕自己一时冲动,出手救了他,正在踌躇间,溧阳已经现出了魂体。

她仰着小脑袋看了看惜离,又偏头瞧了瞧书生。正要往前走,却被惜离一把拉住。

“溧阳,你做什么?”

溧阳撅了撅嘴道。

“从没见过仙子这么心思难平,既然这么想救,不如让溧阳当这个和事佬,也不会毁了仙子的道行。”

说着,这红衣少女又要走向前。惜离眉头一皱,似乎是真生气了。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斥道。

“胡闹。我是半仙,你也算个半仙。只不过是正邪之分罢了。咱们出手相救不难,可是乱了那人的命数,若是他下辈子本是投胎好人家,该如何是好?”

溧阳听到惜离这么说,生生吃了一惊。半晌才回复原来的表情,只是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她却也沉寂了下来,惜离感觉到明明她有什么话想一吐为快,最后皆是化为幽幽一叹。

又过了好些功夫,窗外雷雨交加渐渐变成了淅沥细雨,一直沉默着的溧阳看着书生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恻隐之心更甚。

“仙子,你莫再犹豫了。不管是救或不救,至少让他见上一面,不至于这一世死不瞑目吧。”

溧阳这话虽然说得有些重,但也是在情在理。惜离自然知道,溧阳虽为鬼体,却是尘世众人变化而来。这凡间人情世故自然要比她看得透彻得多。

“那便就见上一面吧。”

惜离点了点头,浮尘一扫便现出了自己的身形,只不过这动作太过轻柔,并没有惊醒已经在弥留之际的书生,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又紧紧地抱着怀中那一画卷,似是怕人抢去。

惜离见书生这般模样,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可是上前还未几步,却被一堵看不见的薄墙挡住了去路。这墙体是由法术铸成,远看似是一缕青烟,近瞧才会发现似乎有些许湛蓝颜色,凭空出现在空气之中,上下漂浮,瑰丽万千。此中乾坤,凡人自然不可触及不可察觉,若是修道之人,依照道行大小,便可以窥见这墙体半分或全貌。这种筑墙术在人间也有别称,名为鬼打墙。

溧阳见惜离只是触到了这鬼打墙就往后退,禁不住便又懊恼起来。以惜离的法术,这种雕虫小技又有何难,不过一扫浮尘,便可将之分崩离析。

“仙子,没时间了。”

溧阳一跺脚,不明白为何惜离站在与书生近在咫尺的地方又不动了。上前便要将那墙体给击碎,只是往生镜刚出,业火刚点,却被惜离按住了手。

“别乱来,是鬼卒到了。此等筑墙术已经不是你我能够穿越。”

惜离话音刚落,从角落阴影处便走出来一个黑衣人,黑发黑眼,黑衣黑帽,右手拿着一只朱笔,左手执着一本花名册。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绿色的幽光。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意,从里到外,从眉间神色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仙气,皆是如此。

只是他额间却有一道朱色的梵文,像是刻印,又更像是装饰用的纹路,溧阳盯着那诡异的文字看了半天,怎么都觉得太过突兀。

“你若是想破,也不是不可,只是坏了阴曹天界的规矩,你这道行也多半要毁了个尽吧。”

一抹怪笑出现在这年轻人的面孔上,让溧阳这才明白,什么叫做阴阳怪气。

年轻人话说得挑衅,惜离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之色。

“为何拦我。”

惜离与那男子一道瞧着书生,只不过那人眼中一片冷漠,惜离眼中却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男子没答他的话,在那花名册上提笔写了一阵,忽然便回头对着窗口叫道。

“老白,算时辰了。”

溧阳跟着黑衣人一道望去,空无一物。只有夜雨纷飞,偶尔狂风带着几颗晶莹雨滴扫进屋里。溧阳瞪大了眼,除了紫电以外,什么都瞧不见。

忽然,又是一阵霹雳划过,似是要将天都给撕开。就在那忽明忽暗之间,一席白色身影忽然便凝结成形。虽然这男子是在雨夜之中慢慢显现,身上却并没有沾染任何湿气。他与惜离一般也是一身白衣,书生的打扮,手上却拖着一个金色罗盘。

白衣人将那罗盘往前一送,正中间的司南便舞得狂乱,不停地转着,好一会儿才对着正南方停了下来。

“南。”

“南。”

白衣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黑衣人便跟着重复说一遍,并记在花名册里。

“丑时三刻。”

“丑时三刻。”

二人的声音,一冷一热。前者只是公事公办地将这些在外人看来无意义的字眼准确无误地报告出来,后者却似乎很开心似的,越是到后面声调便越是欢快。

溧阳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人滑稽的搭档方式,忍不住便啐了一口。白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向溧阳望来。

“唉,老白,别管这些个胡搅蛮缠的人。要收尾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挑衅似地朱笔在空中一点,赤红色的丝线便从它的笔尖喷涌而出。白衣人伸手一指,那丝线便向着书生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

惜离眉头一皱,说话的语调不自觉又冷了几分。若她没看错,这赤红色的丝线分明就是上古时代一直传承下来的捆仙索。惜离尚为狐身时,曾有幸在忘情池边见过一次这样的神器。

当时这朱线鬼魅,分明就是用在洛神身上的。昔日洛神的痛吟之声仍犹在耳,仙体尚是如此,更何况这书生一介凡人。

惜离话音刚落,那捆仙索已经完全附着在了书生的魂灵上,越拉越紧,似是要将这人的三魂七魄全都积压个干净,一点粉末都不留。惜离眼睁睁地看着一层透明的物质正从书生的体内活生生地剥离开来,一旦露出些许端倪,那捆仙索便立马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