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嘁!老子还懒得出手嘞!”男子想起当日张伯那惊恐的脸,不由愤愤地岔开话。
白衣的小囡只关心后续,催促道:“所以?”
“……所以?”
“所以后来呢?师父你不是应该追上去么?不是应该恳求他把我还给你么?”
“那老头子不信我!我还追个屁!”
小囡身形滞了一滞。
“所以……其实只有师父你拉风的出场而已!”
一瞬间而已……只有一瞬间而已……白衣小囡一脸的殷切期待化为难以自抑的悲戚,再次埋首师父的衣襟之中,“师父师父师父……你只顾你自己拉风……你都不管我……”
“……又哭……”男子再度扶额,“洪阿楚,不是这样的。”
“……先前那些一定也是你编的……从前你就总骗我现在还骗我……坏师父坏师父坏师父……”小囡伏在棺材边边上,小小的双肩不住地抖动,看起来甚是伤情。
到后来,小囡索性一仰头,放声大哭。
其声真可谓如泣如诉,如拉风箱扯大锯,男子慌得倾身去捂她嘴巴,被她鼻涕眼泪抹了一手不说,还被她一口歪扭七八的小奶牙凶狠地咬了个牙印。
男子一边甩手一边惊讶:“洪阿楚你掉牙了?”
“要你管!”小囡忽然很有志气地站起来,“我要离家出走。”
说罢,抽泣着就往棺材外面爬,爬到一半却被男子一双大手揽了过去,正要挣扎,却听他道:“喂喂喂,然后!要不要听我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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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村子小的很,少年踩着湿嗒嗒的步子没走几步,便到了那张伯家门口。门上挂着一只铁将军,少年推了推,纹丝不动。
“防贼呢。”少年嘴角轻扬,转而望向左面的围墙。
却见一脉妖妖灼灼的花枝从围墙上探出来,花朵落在氤氲的雨水里,像是一盏盏被打湿了的灯火,这不怕水的灯火甚为傲气,不肯褪掉半点艳色。
正是石榴花应当得意洋洋的时节。这可是最爱与日光比娇艳的花朵,可惜却遇上恹恹的雨水,该是无比气恼的吧?
少年眯眯眼,促狭地笑了:“喂,还不现身?”
“不要。”一个有些着恼的声音道,听得清清脆脆的,绕在雨水里,带着湿漉漉的小脾气,应是女孩儿家,生着什么小小的怨气。
“也好。”少年被拒绝,面上亦无异色,仍是眯眯眼,一指顶起斗笠,“素来听闻你脾气不好,虎姑婆阁下。”
“谁是虎姑婆!”女孩儿的声音亮起来。
少年那双墨色涌动的眼瞳里,促狭的意味愈来愈浓,却突然调皮地转了一转,消失得无影无踪:“殷十六听令。”
仿佛是起了一阵恶风,沐在雨水之中的石榴树竟凭空怵了一怵,甩落一地水珠儿。
少年面前的门锁叮当作响,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落在地上,破落的木门霍然洞开。一个身穿艳色衣裙的女子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前。
“哟,殷十六。”少年打起招呼来有些轻佻,眯眯眼看起来很是不怀好意。
妙龄的女子眉目如画,一身火样的衣裙似乎要连人的眼底都要烫到了,但她却只是恭顺地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少年的样子。
“不要这般拘束嘛殷十六,方才气势不是还挺足的么?”少年迈开步子,站到略高的门槛上,将湿嗒嗒的草鞋磕了磕,甩出一串泥巴点。
被称为殷十六的姑娘猛的抬起头,探究似的小心翼翼问:“你究竟是谁?我的本名只有族中长老才知……”
“这个呀,碰巧碰巧,我认得你在乌峰的祖爷爷。”少年抬起脸,冲她露齿一笑。
“你……你你是乌峰来的?“姑娘大惊失色,后退两步。
“算是吧。不过你不用逃,我不是替他们来捉你回去的。”
殷十六神色稍有松动。
却见那少年又危危一笑:“不过——”
殷十六顿时张大无辜的眼睛。她的眼瞳呈茶褐色,轮廓又圆圆的,像只惊恐万分的猫咪一般:“不过什么?”
“谈个条件吧。”少年绕过她身侧,向院中走去。
“什么?”
他走至石榴树下,拉开树旁的一扇窗户,屋内床上躺着的正是昨晚那个被张伯救下的婴孩,现下正睡得熟。少年看着她,眼神柔软得像墨色的绸缎。
殷十六眨了眨茶褐色的猫儿眼,诧异道:“喂……你看什么呢?那个肉团子哭了一宿,吵得人耳朵都疼,将将睡了,我求你千万别吵醒她啊。”
“肉团子……确实是个肉团子呢。”少年笑了,而后回头对殷十六说,“我的条件就是这个肉团子。”
“哈?”
“这一夜,你替我看好她。”
“哈?”
“否则我就把你的行踪告诉你祖爷爷。”
“哈?”
“嗯,就这么定了。”
“什么跟什么啊就定了?”殷十六气的跺脚,“你这算什么狗屁条件!”
对于她的愤怒,少年充耳不闻。
他潇洒地将斗笠拉低,又抖抖沉重的蓑衣,低声牢骚一句:“这破蓑衣,真重。”而后将蓑衣一把扯开,露出利落的短衫。
而原本气的鼻子冒烟的殷十六,却突然噤声了。
她的童年是跟在老得不能再老的祖爷爷身边度过的,祖爷爷虽然罗嗦起来没完,但是讲过的许多故事却还是很有趣的,以至于其实记性很差的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个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只有一柄剑。那柄剑非生铁非青铜,取的是千年桃木的髓骨,毕方吐火赤螭予泉而淬,是天生的降魔剑。彼时像她这样将将成形的小精怪,便是只碰一下亦会形神俱灭。
那时候的殷十六并不信,因为她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一把应当大名鼎鼎可是却不知所踪的剑。她只管大摇大摆盛气凌人地一路长大,直至看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背上的那把剑。
少年背上所负的那把长剑,通体墨黑,无一丝戾气,却叫人莫名地心惊。
她是精怪,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直觉告诉她,那是绝对不可靠近的危险,对她来说那是巨大的威慑。
殷十六顿时对这个长相俊秀的少年生出十分的畏惧,虽然他现在正背对着她大喇喇地甩着蓑衣,间或低声嘟囔一两句。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将祖爷爷曾经告诫过自己千万不可靠近的危险之人的脸过了一遍,却没有一张脸能与眼前的他对得上,他究竟是谁?背着这样一柄危险的剑,却跑来这破落的小村落告诉她去保护一个软乎乎的肉团子?
“喂……那个……剑……”殷十六壮起胆子,打算问一问他。随便问一问总不会被灭口吧?
“啊?”少年总算把蓑衣上的水抖落干净,一边往身上披一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殷十六,“剑?”
“……你你你,就你背的那个……”
“这个啊,”少年一愣,随即笑了,极为天真无邪,“要不要来摸一把?”
居然这么大方?
却听他笑眯眯地吐出下一句:“保管你骨头渣渣都不剩。”
殷十六汗毛倒竖,连退三步。
“总之,条件就是这样,肉团子就交给你了。”少年收拾停当,用任重而道远的口气对殷十六总结起来,“若是达不成,后果你懂的。”
殷十六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几乎要哭出来。
“那么,我先走了。”少年一摆手,就此打算离开。
殷十六连忙大叫:“等等,你做什么去?”
“我?杀那蛟龙啊。”少年耸耸肩,轻松地答道。
殷十六深吸一口气。
齐河郡如今一直阴雨连绵,缘由她自然知晓——
向东五百里之外有座白云观,道观中供奉着一颗真龙鳞片炼成的金丹,那金丹前不久突然不翼而飞,白云观上下三百道人被灭口,手段残忍,一看便知是精怪所为。而她当日恰好路过,只道事不关己,并未放在心上。直至她落脚齐河,两日后齐河淫雨不住,暗中拘了个小精怪查问一番,才知齐河里的一条黑蛟得了宝贝,猖狂兴风。
一算那日子,黑蛟得宝与白云观失窃时日相差无几,殷十六便知□不离十。可她也不过是只寻常的树精,若祖爷爷出马或许还能与那黑蛟缠斗两三日,她这等三脚猫却根本不是那得宝黑蛟的对手,于是一直隐在本体之中,苟且又憋屈。
如今这少年竟说要去除掉那黑蛟,她不由大为诧异。
虽说真人不露相,可这少年除了背上那一柄长剑,便看起来再无长处。别再是个狂妄的小子,偷了自家师父的宝物出来臭显摆的吧?
少年看出她犹疑,却也不以为意,仍旧那副淡淡的样子:“你只管看好那肉团子,否则今夜不可安生。”
他这般镇定自若,殷十六便住了口,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院门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劝诫了一句:“喂,你……你惹上个不小的麻烦呢。”
“要你管。”换来一声嗤笑。
那一夜,雷声隆隆,好似野兽愤怒的嘶吼,暴雨仿佛是天空被撕裂时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夜空。
殷十六坐在房檐上,使劲捂住耳朵。
她知道齐河上有个人在与得了金丹的蛟龙厮杀,暴雨是他们在斗法,而雷声是他们的兵械撞击声。
她有点发抖,因为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激烈的战斗。
而稍一分神,她便没有注意到,那个张伯口中的神婆偷偷摸摸地进了空无一人的张伯家,抱走了那个圆滚滚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