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阿楚傻了眼。
头顶柏树参天,狰狞可怕,树林的样子又古怪,活像一群骨瘦如柴的老人围坐着,当中围着一块什么东西,远远的,又隐在极高的草丛里,实在看不清楚。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阿楚不敢贸然向里面走,柏树中间的草实在太高,她若走进去,大概就要被草没了肩膀。而事实上,她也根本没办法向前走了。
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将她一直向后推,她站在离柏树一尺远的地方,若前进一步,那推的力量便立刻变强,而若她退后一步,那力量便又会消失掉。而当她向前走的时候,那股推的力量似乎还会抽走她本身的力气,会令她手脚隐隐出现麻痹的感觉。
她知道也许自己再这样呆下去,肯定不妙,便也不再纠结于无路可走,随便找了一个方向便要逃。
转身的一刻,肩膀却被人抓住,伴着方才少年的声音:“追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阿楚只觉得被肩膀被碰到的地方一阵麻痹,未等她叫出声,身后便传来“咦”的一声。她回头,却见少年仍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就站在方才她站的位置,并无异常。
“原来如此,那宝树的反应倒是灵敏。”
“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切记可不要再向前走了,要不然,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三十六
什么意思?
正要问,却又被那少年拍了一下肩,麻痹的感觉再度出现,她踉跄两步,被一块隐藏在草丛里的石头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不由委屈地叫道:“你做什么!”
少年将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并不来扶她,反而转身要走,身畔的冷意一下便涌现出来:“要你走便快些走,我虽然是鬼,却不会害你。”
“又说什么鬼?这山上没有鬼!”
少年猛的回身,冲她笑起来,那笑容里却没有了先前的慵懒以及暖洋洋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冰凌一般的眼神:“你说没有便没有?告诉你,这山上所谓宝树,的确仙荫厚重,污浊之物难以接近,可是万物生来便没有什么绝对,就像我,便是这山上唯一的一只鬼,一只想要逃离却根本无法逃离的鬼!”
阿楚一呆。
未等她出声辩驳,少年便将她一把抓起,向柏树中间走去,每走一步,阿楚身上的麻痹之感便深重一分,她害怕了,大力挣扎。
“你不是不走么?我便叫你来看个清楚!放心,只这么一会儿你是不会死的。”
少年将她往柏树中间一丢,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赫然发现面前居然竖着一方墓碑。
墓碑显然已经年代久远,一道裂纹横贯碑面,几乎将碑劈穿,不知被谁用上面的刻字已经模糊不清,不知被谁用茅草编了一个圆形的绳结系在墓碑上,绳结之中还系着一张朱砂写的符纸。
那符纸上的笔迹……是师父!师父来过这儿?
少年又将她拽了几步,绕到墓碑前面,她这才看清,碑面上似乎刻着几个字。
“阿……九……之?”
“阿九之墓。”少年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阿楚惊讶地望着他。
“没错,这就是我的墓。你该相信了吧?”少年冷哼一声,再度将她拽起,因为她手脚麻痹,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几度撞在少年身上。
少年很瘦,撞得阿楚身上都疼了,而与他身上的衣料的接触也那么真实,甚至比当时与贼鬼在一起时的感觉还要真实。
这么真实的触感,怎么会是一只鬼呢?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浑身一轻,那让人觉得不安的麻痹感瞬间消失了。
她被少年又带回了方才转身要走的那个地方,恰恰在那突生麻痹感觉的距离之外。少年凛凛的一双眼,看久了会觉得像猫,一时暖一时冷,让人分不清他真实的感情。
这时,猫一样善变的少年居高临下地对她道:“所以,你走吧。知道了这些,以后切不可再靠近这儿了。”
阿楚翻身坐起:“那你呢?你是鬼,呆在宝树旁边不会难受么?那我又是为了什么,会感觉到不自在?那麻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少年扶额:“你居然这样也不怕么?”
阿楚老老实实道:“怕,可是还没觉得很怕。”
马上额头便被狠狠敲了一记:“笨蛋!”
少年露出一颗小虎牙,愈发地像只猫,阿楚揉了揉额头,傻傻地问:“你是猫儿变的鬼么?”
而后又被狠狠敲了一记,接着被抓了起来,向着与柏树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被少年数落:“你果然是笨蛋么!”
直至走到两人遇见的枫树底下才停住了,少年搔搔头,忽然正色:“你是真的想要知道么?”
阿楚被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忙不迭地点头。
“好,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少年在枫树下找了一片柔软的厚草坐定,缓缓开口:“你问我呆在宝树旁难不难受,其实只要是带着阴气的东西,呆在那样仙荫厚重的地方都会感觉到不适,只不过,我身边有一样护着我的东西,佑着我不被仙气侵蚀。”
“什么东西?”
“一支配箭。用弓射杀东西的那种,”少年说着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干净利落,很是熟稔,“拜这配箭所赐,我得以不被宝树所侵蚀,但是,也同样是因为这支配箭,我从此不能离开这玉龙山。”
阿楚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不由催问道:“为什么?”
“那配箭是从前随我尸身一同下葬的,箭上带着与我生前有关的思念,被这思念所系,我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既走不脱,也不会毁灭,就是类似地缚的那种鬼怪,只不过我没有地缚的那种煞气,因为我大概生前便已无怨无悔,所以才免于被那一丝思念催生出怨念来。我保持着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多少年,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不记得是谁将配箭给我,也不知道我生前究竟是和谁有那样的羁绊,如今,我只是想要解脱。这样过下去,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最远也只能到山下的渡北城逛一逛,又没人能看得见我。”
“那你怎么才能解脱?”
“我要解脱,便一定便一定要寻到当年那人的转世,请那人亲手将他留下的配箭毁掉,否则,我将永远是这样的状态,不死不散。”
“一定要找到当年那人的转世么?别人不能毁那配箭?不如我叫我师父来帮你弄吧,我师父很厉害的。”
“你师父?是说前段时间来这儿找我的那个道人吧?他道法是很高明,只是,没用的。那只配箭并不是一般的东西,箭镞上有天子龙纹,是人间帝王家的东西,多少带着些皇家的庇佑灵气,而据说当年玉龙山的掌门亦在那配箭上诵念过加持护灵咒,这样才能使我免于宝树仙气的侵蚀。”
“那怎么办?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生于哪一年,卒于哪一年?若是知道,我也好找人帮你打听打听,我师父认识很多厉害的人,有一个更是叫做‘包打听’,天文地理,没有他不懂的……只不过……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就是了……”
少年忽然爽朗一笑:“无所谓了,得之我幸,不得为命,这么久了,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小丫头,你倒是好心的。”
他话音未落,眼神却忽然定住,细细望着阿楚的双眼,眉头微蹙。
阿楚被他看的有些紧张,不由微微挺起胸,也颇为严肃地看着他。
少年忽然一拍手,大笑起来:“因缘际会,真真妙不可言!冥冥之中有人告诉我要等,会有个阴阳瞳的人来帮我,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小丫头。”
阿楚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喃喃问:“阴阳瞳?‘明明之中’又是什么?”
“且慢。”少年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则伸出右手遮住她的眼睛。
阿楚只觉得眼前飞快地划过一道白光,有些刺目,她便眨了眨眼,正要再问,少年又放下了手,仍是满脸温温的笑:“你方才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