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镜中之光绽放之时,李纨和周讷都真切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与心跳。无弹出广告小说 他们双目相对的那一瞬,仿佛是失散多年的故人重逢,令人唏嘘落泪。渐渐的光芒大盛,飓风顿起,两人极力想要拉住对方的手,怎耐风急力弱,他们支撑不住,身子被风硬扯开生生失散了……
李纨猛然坐起,额上皆是冷汗。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腔子里剧烈地跳动着,手依然在颤抖,整个人还没有从方才的梦境中缓过来。
“奶奶醒了?”素云走进房来,看见李纨这个模样不禁道:“哎唷!这是怎么回事?”
李纨说不出话,她往身侧一看,只见风月宝鉴碎成一片片在被面之上,不由得心里一沉。
“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乱放东西,这镜子最是吸神散精之物,怎么能放在床头?难怪奶奶靥住了。”素云见到碎镜片也吓了一跳,忙忙上前来收拾,碧月听得屋里响动,也走来一同服侍,两人皆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说不定这镜子一碎,璃大爷的病根就去了呢。”
李纨问道:“什么璃大爷?”
素云和碧月面面相觑,道:“奶奶可是方才吓糊涂了?怎么连自己夫君都不知道了呢?”
李纨呆住了。那碧月把镜子渣儿收到小竹簸里,吩咐一个小丫鬟拿出去丢了,笑道:“今儿是穆夫人过来的日子,听说***弟弟昊哥儿也要来呢,说是和咱们大爷一起去赶春闱的。咱们爷路上有个人相互照应着,奶奶想必也放心不少。”
素云叹口气道:“身子这样弱,痨才好一阵子,不好好将养两年急着赶考做什么呢?咱们又不是那种等做官米下锅的人家,倒显得太太只偏疼宝二爷了。”
碧月道:“你不懂,长子要严,幼子要慈,多少人家都是如此。太太面上对璃大爷淡淡的,心里关爱得紧呢,以前每次生病,哪次不是太太先赶来?这次去赶考要备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准备,不要别人沾手,只盼着咱们爷替她争口气拿个功名回来,好堵一堵那些看轻大爷的人的嘴。”
素云笑道:“谁有那个胆子敢瞧不起咱们大爷!宝二爷不过是看他小,由着他胡闹罢了,原先大爷身子不方便,才要琏二爷他们抢了风头,在二老爷面前讨好卖乖的。如今看来,将来终究是咱们爷挑大梁祭祖祠,宝二爷在得宠也是弟弟,还能越了他去?”
李纨听得眼前一黑,软软躺下了。素云和碧月唬了一跳,慌着去请大夫寻安神水,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安生。
李纨进入位面楼内,问画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画奴道:“主子勿要惊慌,这周讷与贾珠本是一魂双象,原为燃灯大圣母殿上的阴阳宝珠。那宝珠受神灯香火熏得久了,又日日听圣母箴言感化,便幻出人体,偷偷下凡历劫。因其魂魄阴阳双生之故,投胎转世之时竟成了两个人,恰逢你遇着薇婂仙姑之缘,便借风月宝鉴和你体内的转命石篡了现世,用此世补魂炼体,了结这一桩风月官司,复回圣母殿上去。”
李纨听得悲喜交加:“那周讷和贾珠……是同一个人么?”
“是,也不是。”画奴笑道:“阴阳双魂分开后,都只是半体,故而两人命不长久。燃灯大圣母得知此事后,也与薇婂仙姑商议定了,还叫主子结缘此事,尽力护得宝珠少受蒙尘损毁,质本洁来还洁去,到头有大福缘相赠。”说罢,画奴捧着一个小瓶至李纨跟前道:“此是遗故水,主子饮下后便能忘却事实原貌,融于新世之中。”
李纨紧紧握着那瓶水,终究摇头道:“我不能忘记贾珠。他走后几年除了我和兰儿,有谁还真正记得他?若我也忘了他,倒像其人不曾来过世上了。”
画奴欣然一笑:“既然如此,便请主子饮下这瓶水罢。”她捧出另一个小瓶:“此是融景水,主子饮下后便自知来龙去脉,不会与众人相异,也不消费心打听了。”
李纨含泪谢过画奴,慢慢喝下。
原来李纨那日买到的碎片不是普通幸石,而是具有逆天功效的转命石。转命石和风月宝鉴被那内奸阴错阳差的一剑刺穿,又辅以二人之血,便产生了反应激发了各自的神力,竟然把贾珠周讷的命运改写了。
贾珠这个人不再存在,周讷这个人则“死”在了战场之上。两人身魂合一成了如今贾府二房嫡长子名贾璃,自幼体弱多病,娶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李氏,后两人生下一子名贾兰,到如今依然有些病病歪歪的,故而为着他的身体也不曾纳妾。李纨不再住在稻香村,而是和贾璃贾兰一道居住在荣国府东北角上的青葛院中。
那青葛院极是苍翠大气,有三四十来间房屋,前厅后舍园圃小亭皆是齐备的,最可喜乃是院中四季常青的松柏等树,芬芳挺直,青石铺就的地上时常落下墨绿的深浅树影,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黄莺儿声,越发显得幽静雅致。
李纨坐在贾璃床前喂他药吃,不敢抬头看他清澈如水的目光。虽然李纨心知贾璃已然忘却自己的真正身份,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丈夫,李纨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是不是累了?”贾璃温和道:“我听素云她们说你昨晚靥着了,这家里大小事务多是你操心,别太逞强,好歹顾着些自己身子。”
李纨不禁红了眼眶,道:“恩,我知道了。”
贾璃笑着点点头,低声道:“你不要担心我的病,都是装的。前些时才好,就有人对娘来说通房之事,我和宝玉商量后,故意闹的这么一出。”
李纨恍然大悟道:“难怪那送药的和尚来的这么及时呢,说你命中不该纳妾,只能与妻为伴,不然就折寿,原来是宝玉搞的鬼。”
贾璃笑得和狐狸一般:“不怪他,出主意的是我,他不过替我跑腿罢了。”
李纨噗嗤一笑,半晌方抬起头来道:“你这样是何必……”
贾璃道:“能拖多久就多久罢,大不了以后谁想往我房里塞人,我就装中邪,当初宝玉中邪的时候我再旁边瞧了许久,心下已学了个七八成,保准像。”
李纨乐不可支:“我说兰儿是像谁呢,果然是你的儿子。”说完后她觉得不对,脸上飞红,才要扭头出去,那贾璃拉了她手把她轻轻拽回自己身旁道:“我这辈子难得碰到你,怎么可以不好好珍惜?别害羞,本是夫妻,有什么好臊的呢。”
李纨简直要落下泪来,她笑道:“你好.xzsj8.好儿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贾璃点点头,闭目半晌道:“我也是。”
李纨心头一阵滚热,替贾璃掖了被角后悄悄带门出去了。她才出堂屋,碧月就对她道:“奶奶,方才琏二奶奶打发平儿过来,说太太吩咐,穆夫人不是明儿就是后儿到,还需大奶奶出面招待,故而这一两个月家里事务都交给她管,姑娘们的月钱份例也早早发下去了,叫奶奶别担心。”
李纨道:“本来也没差儿,她比我行事利落,又知道太太们的心思,是该由她来管。”
素云有些不服气,道:“原先咱们爷病着不理论,如今爷都要赴考当官儿了,奶奶还只管着家里姑娘们的事,可不是磕碜人么?”
李纨笑道:“哪有这么快,还没考就要做官了。即便做了官,也算不得什么,这府里的规矩一向是谁得势些谁就忙些,我还乐个清净。”
正说着,只见香菱过来对李纨道:“大奶奶,姨妈请你过去一趟儿呢。”
李纨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是什么事,正要往她那里去。”几人说说笑笑地往梨香院去了,李纨见香菱穿着一件滚边湖绿皱软绸子裙儿,笑道:“这裙子看着眼熟。”
香菱笑道:“是林姑娘给的,那日我去给我们宝姑娘送东西,正见林姑娘和她在开箱子找衣服呢,见我来得巧,林姑娘便把她衣给服了我几件。她们俩向来亲近,我不过谢几句儿,宝姑娘还嗔我太客气:‘她和你身段相似才给,这般巴巴儿道谢,倒是辜负了之前她教你作诗的情分’奶奶听听这话,真叫我说什么好呢!”
李纨噗嗤道:“你们的确长得相似。我也听颦儿说过,你是个作诗的好苗子,后来也入了探丫头的诗社可对?”
香菱面上一红:“哪里会作诗,不过瞎起哄罢了。”
才到梨香院,薛姨妈身边的小丫头早飞跑过来请。进屋后,李纨见薛姨妈面带愁容,道:“姨妈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与我说说看。”
薛姨妈道:“你家嫂子一来,宝丫头的事儿就要遮掩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李纨笑道:“宝丫头的事儿是好事,怎么反要遮掩呢?”
薛姨妈有些尴尬:“其实,你们太太之前有意思把宝丫头和宝玉撮合在一起,如今我没知会一声儿就把她给了别家,又是亲姐妹,岂不是叫她寒心?”
李纨想了想,低声笑道:“姨妈多虑了,正因为是亲姐妹,太太岂会不体谅姨妈些儿?亲上加亲本是好事,却还有一句话儿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宝玉那呆根子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往后要是和宝丫头闹起来,那才叫伤了姨妈和太太的姐妹之情呢。再者不是我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有个亲疏,宝丫头的终身大事岂是草率得的?姐妹没有隔夜仇,嫁错女儿悔一生,孰轻孰重,姨妈自己掂量。”
薛姨妈连连点头道:“道理我也清楚,只是拉不下那个脸怎么办?”
李纨道:“这不难,咱们先和老太太通过气儿,让她提出来可好?大不了将来姨妈还老太太一次人情罢了。”
薛姨妈喜道:“说的很是。”
两人一起往贾母处去,正巧凤姐也在那里。说明来意后,贾母笑道:“听起来倒也般配,既然姨妈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就充个和事老罢,记得来日摆一桌酒还我情。”
薛姨妈笑道:“使得使得,老太太想喝几桌酒尽管说,本是该请的。”
凤姐道:“不如这么着,姨妈你也不用请老太太喝酒,直接给银子,我和老太太一人分一半罢。说起来我也算半个媒人,跑得脚都断了也不见个便宜,难免心存怨气。想来置办酒席肯定要经我的手,到时候我不忿把宴席弄得寒酸些,老太太没吃饱,姨妈脸上也没光,何必呢!”
贾母笑道:“猴崽儿,连姨妈你都敢勒掯,谁惯的你!”
凤姐道:“老太太快别装没事儿人,姨妈快去拿银子罢,时间长了,老太太不好不拦着你了。”
薛姨妈笑得拿手指.xzsj8.着凤姐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外头丫鬟忽然高声道:“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