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原本在来的路上打算得好好的:去基地,找汪明姚,然后拿瓶子里的虫子威胁他,对方一定会宁可信其有地做出妥协,他就可以得到密码,之后立刻赶回山洞,把面瘫的小命救回来,一家人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但他没想到,事情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他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在大家搬迁之前到了基地大门口,等待他的,竟是一整片半人高的拦路石。
他只能看见对面人影绰绰,火光摇曳,却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这些石头怎么回事!”他对着石头对面被拦住的人们吼叫,“你们要出来吗?为什么不爬过来!”
“中间,有沟!”不知道是谁遥遥回答了他,“沟里……全是虫!只能填掉!”
余未一惊,立刻吼:“离远一点,别碰虫……千万别碰!虫子上有毒液,会传染那种皮肤发烂的病!”
对面瞬间静了。
几秒后,尖叫声此起彼伏,挖土的人群一拥而散,显出了青壮年们身后等着道路挖通的普通民众,带头站在那里的,就是汪基地长和江教授。
“小鱼尾?”江维瀚听到模模糊糊的熟悉声音传来,惊讶极了,“他怎么回来了。”
“果然回来了。”汪明姚冷笑,“不过他还真是会挑时候,每次都坏我大事。你们做什么?他说了什么让你们都这么慌慌张张地散开?”
“他说。”强森也是最前头挖土填沟的那一个,此时他脸上正布满着掩不住的惊慌——他不知道已经被多少虫子碰到过皮肤了!“那种皮肤发烂的病,被沟里的虫子碰到就会发作。”
“你说真的?”江维瀚脸色大变,上前两步问道:“小鱼尾!你说的虫子——怎么回事?”
“老师!”余未听到了熟人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高兴:“说来话长——总之,看到赤红色的虫,绕路!小侯就是……被它感染,所以不要挖……土,它们大多数……躲在土里!”
余未的声音传到这头来后就变得不太清晰,但这并不影响江维瀚的理解,他立刻转头望向汪明姚,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我们朝前门走,虽然崩塌地可能比较严重,但至少没有被炸出一整条沟来。”
“不行。”莫科,汪明姚的另一个保镖摇头:“江教授,那儿不止开始崩塌,还有巨石从山上不停地滚下来。”
“石头总比虫子大,好躲。”汪明姚的想法破天荒的和江维瀚达成了一致,“往前门走!所有人!”
“余未他——”江维瀚不住回头看石头对面的身影。
他们从峡谷中央走,再方便不过了,可余未要怎么在二十分钟内翻过一座高山来赶上他们?他回来必定是找基地里的某人有事要做,如果追不上他们就铁定失散了,而在这片大陆上失散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事。
“江教授,你想要迎接你的学生?”汪明姚早已赶超在他前头,“那你自个留在这儿吧。”
江维瀚才犹豫了几分钟,抬头再看,石头对面就没人了。
去爬山了吗?江教授边往前门走,边思考着是不是沿途给余未留下点记号,方便他找上来。
“老师?”余未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让他呆了一呆。
幻觉?果然是老了。
“老师,你再走就要撞树了。”
“……”江维瀚猛然止步,回头瞪着再真实不过的学生,“你——”
“我回来找汪明姚。”余未尴尬地摩挲着刀柄——毕竟他们没多久前才刚告别过。“没想到基地这么快就大变样了。”
“你是怎么爬过来的。”江维瀚捏着他的肩膀,风度尽失地摇晃,“那沟里面的虫子不停地往外飞,你——”
“没事。”余未指指头顶上的绿帽子,“小哑巴是那些虫子的天敌,它们不敢过来,我猜这也是秦戈他几次上山都没有被虫子碰上的原因。”
秦戈负责要收拾小哑巴的屎啊之类的,总会沾染点小哑巴的味道。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用小哑巴的便便来做驱虫药?余未异想天开地散发着思维。
听到学生的解释,江维瀚长出一口气,狠狠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就把他往前门带,边跑边问他为什么又折了回来。
“秦戈需要的身体强化剂在一个密码箱子里,我回来要密码。老师,对不起。”余未有点愧疚,“你好.xzsj8.不容易把我送了出去。”
“身体强化剂?”江维瀚顿时明白了汪明姚为什么反应大地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你把它拿走了?”
“嗯,汪清苗为了救秦戈去找来的,可惜似乎只有汪明姚一个人知道密码,所以我就带着那种虫子,想来威胁一下他。”
“你是怎么知道——小心!”江维瀚拉着余未避过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块,“朝里面点走。你怎么知道那虫子的毒液就是我们一直说的‘病毒’?”
“我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我老师——是方柏海老师那一批下船的老人们,留在石壁上的留言。”
“真的!”江维瀚高兴极了,“太好了,小鱼尾,太好了。他们都还活着?”
“不,我没有见到人,只有字,不过按照那迹,我猜是的,他们都还活着。”余未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那么大一块山壁,都被各国文字占满了,唯恐后来的人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似得。”
“总要写上自己国家的字才放心。”江维瀚笑得比余未更大声,“他们还活着!这真是今天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石壁上说,让我们离开这块地方往北走,我猜他们自己肯定也向北走了。”为了他的老师,还有王长弓曾经提过的王伯父,余未决定,哪怕是和江老师他们背道而驰,他也要到这片大陆的北方去看看。
“朝北走吗?是个好主意。”江维瀚颇为赞同地点头,“气温降下来,就不会出现虫患。虽然没有植物可以充饥,但可以捕猎恐龙,温度也会让它们的灵敏度下降。”
“等安全离开这片正在崩塌的峡谷,我就去和汪明姚提议,大家一起朝北方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汪明姚等不到他的提议了。
意外总是来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前门堵路的碎石比后门要多上一倍,所以等道路挖通的时候,基地里所有人都已经带上整理好的行李集合完毕,各种仪器设备也安全地搬上了车,只等汪明姚一声令下,车队就可以朝前进发了。
就在此时,大家都以为黎明就在前方的时刻,两侧的山壁再也经受不起地动的考验,从底部开始裂缝。
“快跑!”何率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危机的人,他顾不上由他负责的那部分粮食,拉上正和余未交流着什么的岑轻朋就往外跑。
汪明姚皱眉:“保持秩序!你——”
‘轰!’
‘轰隆——’
比打雷更响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责骂,山崩,终于真正开始发挥他的威严。
如同洪水爆发一样往下倾的石头泥块,掩住了一个又一个来不及离开山脚下的人。
尖叫、哭泣,在剧烈的地动轰鸣下哑然失声,这种时候,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宛如蝼蚁,生命消失地毫无痕迹。
所有人拼了命地往外跑,再没人管什么粮食,什么仪器,什么权利,什么基地与发展。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慢一点点,就再也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小鱼尾……余未!余未!”岑轻朋瘫软在他爱人的怀里,待回过神来,左手一直拉着的好友就已经不见了。
他甚至不记得是在跑得时候弄丢了他,还是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得手。
“余未他不见了!”岑轻朋顾不上还在发抖的腿,就要钻进一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好歹捡回一条命的人里找他的好友,被何率拦住。
“没事,他逃出来了,你拉着他逃出来的。”何率轻声安慰,“他刚刚才走,肯定是去找人了。”
“是吗?”心口一松,岑轻朋就觉得自己有点支持不住了。
“是的。”何率抱住他的小爱人,让对方把重心挪靠在自己身上,“他还活着。”
只是不见了。
“那江教授呢?”岑轻朋又想起另外一个相处时间颇长的人。
“在那儿。”
江维瀚蹲在峡谷的入口、不,现在没有什么峡谷了,只有一座巨大的坟墓竖立在人们眼前。男人蹲在那里,神色似是悲戚,又像同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瀚,怎么了。”何率让小鸟坐在地上休息,自个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汪明姚的腿。”
江维瀚指着露在外面的一截腿,用一种奇异的声调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一块石头掉下来,他可能下意识想推我一把,自己却跌倒了。上半身被埋在了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