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柴靖远在昨日赏灯的那间飞雪阁里与杜墨碰了面。
“你整天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柴靖远合上雅间的门,转身问。
杜墨大咧咧地朝椅子上一坐,双腿搭到另一张椅子上,身体顿成半躺之势,懒洋洋地道:“自然是做大事,那张药方我已经到手了,是时候把作坊开起来了吧?”
柴靖远长眉微挑,脸色有些发沉,“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杜墨双手环胸,笑着摇头道:“没有,这次真的没有,我答应给那人利润的一成买下药方。”
柴靖远一愣,眯了眯眼睛问:“你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利润的一成听起来虽然少,却有无限可增值的空间,比一万、两万白银的价值不知高出凡几,而那张药方在柴靖远的心目中,顶多也就值一两万而已,所以他才会说杜墨做了亏本生意。
杜墨摊手道:“没办法,你又不准我另辟蹊径,正面谈判人家只肯答应这个条件,我有什么办法?眼下我手里已有两张药王遗方,再弄一张普通的成药方子来,便可以投入制作了,三个方子需要的药材同时买入,同时加工,也不怕其他人摸索出药方来。”
“好,这件事情你全权负责,需要多少银子?”柴靖远只略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杜墨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柴靖远:“这是作坊预算书。你先看看。”
柴靖远打开预算书,里面是一张条理清晰的表格,标明了每一个项目大致所需要的费用,包括买地、装修、人工、管理、设备、器具、原材料等等,洋洋洒洒数十个项目。
这是他的娘亲留下来的统筹方法,很好用。
“眼下我只拿得出四万两银子,余下四万两半月后给你,如何?”柴靖远收起预算书,脑子里粗略核算了一番,给出了资金方案。
杜墨笑道:“没问题。不用半个月这么紧,余下四万两你一个月之内凑齐即可,不会误事的。”
“那好。”柴靖远暗暗地松了口气,时间越宽松,他的损失便越小,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去牙行那边了。”
“有!”杜墨连忙放下翘得老高的腿,坐直了身子。
柴靖远原本已经起身,听闻杜墨还有别的事,而且还一脸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又坐回原处。
杜墨想了想,然后试探道:“你真的打算三年后跟你那小妻子和离?”
柴靖远没想到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件事,当下眉心微颦。有些不悦地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子腾……你似乎对内子很感兴趣?”
杜墨连忙摆手道:“哪有。谨熙你别乱说,我是关心你。快说快说,别岔开话题。”
柴靖远凝目看了他一阵,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才淡淡地道:“自然是真的要和离。”
“为什么?那小姑娘难道不好?”
柴靖远一愣,随后转开脸看向别处,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她很好,只是。人无信不立,我既是答应她三年和离,便是三年,多一天或是少一天,都是失信于人。”
杜墨不由得气结,抬手指.xzsj8.他,瞪着眼睛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了一句:“有这个必要吗?偶尔一次失信于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柴靖远却不再答话,默然地看向别处。
杜墨知道劝也无用,索性不再多说,只跟他约好拿第一笔银票的时间后便匆匆离去。
此后几日,国公府的后院倒也算风平浪静,柴靖远一连二十多天歇在春熙苑中,也没什么人跳出来发表意见,由此可见后娘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起码不会干涉继子院中的私房事儿。
几日后,杜墨再次约见丽娘。
“作坊开始筹建了,待建成后开始制药,需要一个监工,在下觉得,贵伯父是个合适的人选。”杜墨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丽娘想了想道:“我大伯倒是个很实在的人,可我伯娘不省心,真的可以吗?”丑话当然要说在前头,否则自家亲戚出了什么问题,丢脸事小,承担责任事大。
杜墨一笑,“在下既然知道贵伯父的性子,自然也知道贵伯娘的性子,那个职位没什么幺蛾子可出的,不打紧。”
丽娘微愠,沉下脸道:“杜公子倒是把丽娘一家老小打探得清清楚楚。”
杜墨又是一笑,满不在乎地道:“在下不单单只打探了郑姑娘家的消息,但凡相干的人,哪有不打听清楚的,这般仔细些,姑娘将药方交给在下,才能放心不是?”
丽娘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这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像个好东西,但做事儿倒是真的仔细,是个值得合作的人。
她打算,待作坊投产后得到适当的收益、证实此人可靠后,便把却毒散的药方一并交给他生产销售,这样一来,即可以挣钱,还省心省时省力。
见丽娘缓和了脸色,杜墨又道:“还有,在下上回跟姑娘说过的那件事,姑娘还得抓紧些才是,眼看就要立春,若错过季候,就得等到来年了。”
丽娘知他是说的庄子的事儿,她看方抓药、讨价还价倒是在行,但对于农事她却是陌生得很,只得先行应下,打算回去后再想办法。
两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丽娘这才告辞离去。
当日晚上去锦华苑请过安回来后,丽娘便把正要回屋歇息的柴靖远叫住,屏退了下人,亲手给他泡了一杯玫瑰糖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对面坐了。
“何事?”柴靖远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糖水。抬眼神色淡淡地问。
丽娘低着头,双手在桌子底下绞着衣带,低声道:“陪嫁的那个庄子,我想抽时间去看看。”
说是她的陪嫁,但实际是柴靖远的财产,虽说送给了她,不过在丽娘心里那始终不是自己的东西,所以这会儿提出来这个要求,她很是难以启口。
以前看他不顺眼,倒是觉得收下他的东西心安理得。但今时不同往日,再揣着他的厚礼,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
和离后,便把产业还给他吧,反正自己好手好脚的,要挣钱也不是太难。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便稍微舒服了些。
柴靖远却不知道她心里头想的些什么,只觉得是送给她的东西,便是她的,她要去看,那也是应当的。
“好,不过明日我有其他安排,不如后日我随你一同前往吧。正好把一些事物交接一番。以便管理。”
丽娘偷眼看他,见他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行了礼,回自己屋子去了。
及至到了后日,小夫妻俩去碧莲苑请过安后,直接从碧莲苑的小门处出了二门,上了早就等在此处的马车。出了国公府,一路朝城南行去。
马车行走了约莫两刻钟才出了南门,又往郊外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地头。
丽娘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农庄,谁料看了才晓得庄子有多大。
田契上写的良田四十亩,指的仅是原有的良田,实际上这附近还有四五十亩当地佃户自己开出来的荒地,这些荒地开出来属于佃户,此后又被柴靖远买下,依旧交给佃户种植,他按劳动量支付工钱,保证佃户们旱涝保收。
虽说佃户们没了地,但却是摆脱了看天吃饭的窘境,无论干旱还是水涝,总不会短了他们的工钱,是以这一片儿农庄的佃农们对柴靖远可谓感恩戴德。
马车直接驶进了庄子,没有与热情的佃户们打照面。
田庄管事昨日便得了通知,知道主子要来,早就等在门口,丽娘和柴靖远一下马车,便领着一干下人们前来见礼,然后前边带路,领着这夫妻二人进了堂屋,入座奉茶。
“今后,少奶奶便是你们的新主子,各位的身契我也会一并交给她,你们当尊她的指令如我一般,不得自专。”
柴靖远板着脸训话。
从管事到仆人早就知道田庄易主的事儿,虽然难免心中忐忑,担心新主子不好相与,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不会短少半分,当下整整齐齐地在地上跪了,先朝柴靖远行了个大礼,算是谢过旧主的照顾,又朝着丽娘行了个大礼,等待新主子训话。
丽娘抬眼看着底下乌压压跪着的二十几号人,清了清嗓子道:“我初来乍到,也不要你们立什么规矩,庄子里一切照旧,只是春耕时或许会有些细小变动,具体细节我会差人与管事详谈,大家都起来吧。”
丽娘这几句话透露出太多的讯息,会有细小变动,到底是什么变动?
不过下人们到底是安心了些,至少新主子看上去不像是不好相与的人,起码没有一上来就责罚谁谁谁来立威,这是好事。
屏退了田庄的下人后,柴靖远起身道:“出去走走?”
丽娘点头,跟柴靖远牵着手出了庄子,一路走在田间小道上,许姑姑和李曦远远地缀在后头。
隆冬时节,田里多种的麦子,雪化后一片青嫩的,四下里绿油油的,看上去便很是喜人。
“这些地,你有什么打算?”柴靖远问。
丽娘心中一突,有些犹豫,若说是种药材,他会不会刨根究底?但这会儿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瞒也瞒不过去。
“我想让佃户们都种药材。”她老老实实地答了。
柴靖远转头看了她一眼,长眉挑了挑,却没有多问,只点头道:“嗯,种药材也不错。”(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