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市集,因一句话,而颇为犹疑的女子,下意识去摸头发中的扇坠,却是快不过身后急冲下來的男人。
殷慕枫俯身护住身前的女子,紫衣袍服轻轻掠过蓝末的后背,嗖嗖的是两声冷箭的声音。
一只翎羽小箭穿透了男人的肩胛骨,“你流血了?”蓝末讶异,她回身后望,却是看见所处的位置,竟是闪现出四个身形彪悍的蒙面大汉,殷慕枫单手扶着蓝末,浅浅的笑意在嘴角浮现,“他们都说你是不祥之人。”
蓝末已抽身而出,女子的身影在半空中凌跃而起,看向周围的四个大汉,目光森冷,然而她却是也分神听到了马上男子淡淡的后半句话,“可是本王偏不信。”
苦笑,却是苦中有些欣慰。末字扇坠例无虚发,只是面对这四个人,蓝末却是沒有要用绝招的打算,一旁的凌风反应也是极快的,速度上前的他,已跟其中一个大汉扭打在一起。
“你们是一起,还是……一个一个來。”瞬间冷却的市集,只余了几个胆大的流民,在角落里畏缩着看着大街上忽然出现的决斗。蓝末的声音平平,全然沒有害怕的意思,只是,殷慕枫那个只会轻功的那人,他下马是要做什么。
“你们只是拿赏金办事,那个人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殷慕枫缓步上前,他的肩头还在淌血,却是丝毫不影响他平缓的语速,以及自上而下的皇家风范。
蓝末冷静地退到殷慕枫的身后,一抹冷意陡然跃上心头,再观面前并未所动的几个蒙面人,她看向门帘浮动的马车,惊觉一顾,马车里空空如也。再回首,却是看到熟悉的黑影肩上扛着一只麻袋,从街拐角的墙头忽地跃下。
“公子还是收拾好自己的银两吧。”领头的一个大汉随手原地丢了一枚流光弹,一道黑雾升起,再散开时,几人已消失在原地。
“这是……”殷慕枫眼神笃定,后面的两个字沒有说出,东原的忍术竟是出现在鬼蜮街头,他看向身后站在马车边,手握成拳的女子,悲凉的背影在光与影的重叠中,显得格外落寞,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他说道,“东方洱会吉人天相的。”
“是么,我刚才就该冲出城门离开这里,你不该带我回來!”蓝末头一回指责他人,她已抱头蹲在了原地,怎么办,她又把亲人弄丢了。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不会不管你的。”殷慕枫瞳光清冽,沾着暗色血迹的手掌,缓缓伸上前來。蓝末眸光微沉,沒有牵上,她只擦了擦眼角渗出的几滴泪,绝情的声音缓缓出现“带我入宫,我要见见你的母亲。”
天边晚云渐收,异彩晴空。照拂殿一方角亭,锦兰袍服的男人姿态闲雅,一壶一酒一诗画。殷慕幽端看石桌上平铺的画卷,只见清秀女子的容颜每一寸都很真实,连结心脏的指尖,每每触到画卷尽显阵阵凉意。
“殿下,惜惜郡主已经进宫了。”栖若神情轻缓,她步步未离,因为殷慕幽自在唐门与蓝末一别,他的反常表现就让人不能放下心來。
“栖若,你说赤金能将她留下么。”殷慕幽神色冷峻,一抹邪笑在嘴角闪现。
“郡主安置在咏妃娘娘的殿中,殿下若是沒有别的事情,栖若先告退,乐然兄很快就会來宫中。”不去回答恍惚的殷慕幽,她只微微躬身,步出这一方沒有感情的角亭。
几杯颇为浓烈的白酒下肚,已有些许醉意的殷慕幽,只觉得桌上的画卷被一个人忽然拾起,“画中的女子甚是清丽,只是不太像她从前的模样。”
一袭白衣胜雪,缠绕的龙纹金边在袖子的下摆盈盈闪耀,龙炎洛优雅入画,他将蓝末的画像平摊在桌面,见醉意频频地殷慕幽沒有回应,也就指向女子的眉眼之间,“她喜欢笑,这么严肃,不像她。”
“你……你胡说什么……”舌头发麻,却也明白面前的男人在说他的不是,不对,是说他画中人的不是。
“枉你跟蓝末处了那么久,竟是不知道她本真的面貌么。”龙炎洛语态平缓,不骄不躁。
候在角亭台阶下的两个小宫婢,心中却是十分忐忑,且不说一脸醉态的皇后嫡子,遇上浑然天成王者之气的龙炎洛,会生出怎样的尴尬。就说龙炎洛夺下皇子珍爱的画卷,却好像还在劈头盖脸的教训着小十一,这两个小宫婢就别提有多么心惊胆战了。
“她的本來面貌,难道你就知道,你凭什么对本王说这些!“殷慕幽吼道,他的眼前人变成重影。
龙炎洛轻笑一声,“本王改好了,自然会还给你。”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小十一许是想去抢回,从石凳子上摔下來。
不堪大用。龙炎洛见状心间默叹,皇后的儿子也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瓜。
相较此处的静谧,照拂殿另一侧却格外热闹,不是因为住进了男人,而是全西蜀最为潇洒的七皇子殷慕叶,带上了他新纳的宠儿,來到此处寻他颇为上心的十一弟。
沿途的宫婢一路小跑,只为一顾这位胜似潘安的美男子。七皇子因得澜妃娘娘患病,所以能够时常往來宫中,只是他太爱招蜂引蝶,也就让他的俊美成为了传说,只在特定的时刻才能见到,比如此时,小十一本该去见一见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殷慕叶是十万分愿意來提醒十一殿下殷慕幽的。
头戴斗笠的女子跟在风流至极的殷慕叶身后,一个七皇子已是十分招摇,此刻身后还跟着一个走路叮当作响的宠儿,更加形成了无以复加的亮丽风景线。
“雨,拿这个去浇醒他。”殷慕叶拍拍手,从走廊尽头小跑过來一个太监,太监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盛满清水的皮囊。
女子沒有做声,穿着玉缕鞋的双脚,缀满了清脆的铃铛,她拿着沉重的皮囊,正准备当头浇下的时候,却是忽然停住,隔着黑色的纱,她还是能将此人认出來,被乱发遮挡的面容,如小刀细细雕琢般,英挺的面容,不就是在城门下将自己抱去船舫的男子。
“你在犹豫什么,快浇。”殷慕叶扬声说道,只见十三岁的龙羡雨,用嘴轻咬开瓶塞,终于将一壶满满的清水浇在了殷慕幽的墨发上。
“咳咳……”冰冷的水蔓延过男子的面容,他呛了几口,不由抬眼望向已捧腹大笑的七哥,顿时要护住案上的画卷。“本王的画呢?”
“沒有画的,公子。”龙羡雨面如桃杏,她已揭开了面纱的一角,皎洁的目光怔怔望向眼前的男子,她也许在他的记忆中是有一点位置的。
“殷慕叶,你做了什么好事。”殷慕幽一把越过面前的女子,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女子面上陡升的错愕,“我问你,我的画你藏哪里去了。”
“什么画,十一,不是我说你,不想成亲,就跟父王说让给我,我跟你说哦,那个什么郡主长的还不错,不比我那新纳的宠儿差多少。”殷慕叶不知所谓,他的身子已被瞬间暴怒的殷慕幽给推向一边。
“主人,我已经照做了。”龙羡雨不带丝毫的感情回到殷慕叶的身边,她真是可笑,怎么可以奢望一个人的一顾。
“很好。”殷慕叶忽然一改轻佻,正色回应。
反观幽阁旁侧的璎阁,正是三公主殷梨璎的卧房,这里关着一个人,一个当日被她一把撕下假皮面具的男人。
“大皇,你就算不吃东西,也是不能离开这里的,要我说,你还不如乖乖的答应本公主的要求。”皇帝女恨嫁首选必然是面若桃花的三公主,几年的失败相亲,却是在看到东方誉后顿生希望。
她虽大东方誉两岁有余,对于两人的未來还是十分的胸有成竹。
“公主愿意追随本王去后唐,本王不介意在锦宫给你留一个位置。”云淡风轻的语调,沒有一点温度,珈蓝色的长袍,衬的东方誉一脸坚毅,他全然不把面前的殷梨璎放在眼里,“如何。”
这是东方誉第十次用同样的话语回答三公主,只见终于忍无可忍的殷梨璎撅着嘴,眼中尽是不甘,“我说,你怎么油盐不进呢,难道一定要本宫将你绑了入洞房不成。”
东方誉的双手被拷上了厚重的锁链,他在西蜀获得如此礼遇,他真要感谢那个不知所踪的裘大太医,只是为了将他妥善寻回,却不但沦为了三公主的玩物,而且还落得一个罪名,是为不尊西蜀大皇以及皇后,又佯装來使,特交给三公主发落。
他沉声一笑,却是沒有回答,他是男人,真要绑去了洞房,吃亏的又怎么会是他。
“怕了吧,我就知道。”三公主还惶惶不知,女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所表现出的样子绝对是智商无下限,此时的殷梨璎就是如此,直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才能让女子的神态得以变化。
“公主,公主不好了。”小婢夺门而入,当然也看到殷梨璎跟冷冰冰的东方誉四目相视,“十一殿下拿着剑,向着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