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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年底仍要去住莫队长给她们娘俩儿去年找的那间简易板房。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那是位于谦和镇谦和村北侧的油田家属楼区附近的板房区。板房区里住的都是刚结婚还沒有分到楼房的年轻职工。板房里冬季里很暖和,是油田供热公司统一供热。虽然空间小了点,但住两口人是沒有问題的。老莫还专门把自家的炉具、气罐、小铁床都给运了來。布置得真的就像个小家似的。
老莫说这是队里的一个小青年结婚时要的板房,可嫌弃小,跑回他老爷子家的楼里去住了。你们娘俩儿要是不嫌弃,就尽管住,有什么需要就说话。六姐说您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您的。老莫一摆手就走了。他不敢再看六姐的那双让他着魔的眼睛了。
六姐看着莫队长的背影想:雨歌,你个坏雨歌,等你回來的,这些人情都要让你來还!然后她的脸就不自觉地红了起來。她昨晚又梦见雨歌回來了……
井队又要收队了。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六姐的泪水就又落下來了。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的雨歌就该回來了。这个春节一定不会让我哭流泪的。
去年春节的年三十那晚,六姐搂着女儿哭了半宿。老莫在外面怎么叫门她都沒有给开。她听到老莫叹着气走的时候,哭得更伤心了。
后來她听到窗外“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竟不哭了。抱着女儿站到了门外,她先是手指东面方向对女儿说:“思思,那面是你的姥姥、姥爷家。”然后,又指了指南面方向说:“这面是你的爷爷、奶奶家。等來年你爸爸回來,我们就这家呆半宿,那家呆半宿。你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一定喜欢死你了,都会抱你、亲你,不愿意让你走呢。”思思伏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这孩子听惯了钻机的轰鸣声,对鞭炮的炸响声不以为然了。
虽然莫队长说这片板房区可能不久就要搬迁,腾出地儿來盖新楼了,可六姐还是很细心地把板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她的心情是那样的愉快,那样的美好。甚至于哼起了很久都沒有唱过的歌曲來。她还特意去给自己和孩子买了件新衣服。六姐平时非常的节俭,把每月井队给她的工资都细心的积攒起來。舍不得买任何东西。思思的很多小衣服都是她用旧的工作服改制的。
今年的冬天一点都不冷?还是自己的心里很热?六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新买的两件衣服,慢慢走在谦和县的大街上。她记得自己已经好久沒有在大街上好好溜达了。也就是去年井队收队后和孩子來板房住的时候,她上了两趟街,但那都是匆匆忙忙的去,匆匆忙忙的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被人发现似的。就是今天,她的头上仍罩着红色的头巾呢,并且将头巾压得很低。她多么想看到自己的亲人,又多么恐惧见到自己的亲人。
元旦刚刚过去,街市上人來人往,车水马龙,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在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六姐想了想,就走了进去。她要买点韭菜,她记起原來每年年三十妈妈都要包韭菜鸡蛋馅儿的水饺,还在里面放上几块豆腐几块苹果几枚硬币,说吃到豆腐的有福分;吃到苹果的聪明;吃到硬币的会挣很多的钱……六姐记得自己在家的时候,每次吃到的都是豆腐,把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说:“我老丫头这么漂亮,长大了,一定会很有福气的呢。”想到妈妈,六姐的心里一酸,不禁看了看怀里的女儿。自己也是当妈妈的人了。
菜市场的大棚里有些阴冷,那天我母亲穿了件很厚的深兰色的棉大衣,还戴上了我给哥哥从边城邮寄回來的那顶长毛的棉军帽。母亲边在菜摊后边跺着脚,边和临摊位的宋大婶唠嗑。宋大婶说:“你家老头子都当上派出所所长了,怎么还舍得让你在大过年的出來卖菜啊?”母亲说:“我不來,钱不都让你给挣去了?这年节的,正是卖菜挣钱的时候啊。”于是,两人都笑开了。
“是不是攒钱给儿子说媳妇呢?赞多少了?”
母亲说:“攒钱也先给老大攒呢。老二不用**心呢。到时候找个好的老丈人,什么都不用我们家里管哩。”
“对了,你家老二是不是快复员回來了?这小子可真有福气呀,回來就能有工作上班呢。”
“雨歌來信了,说复员时间推迟了,还要等几个月呢。也不说个准时间,还让他爸爸白跑了趟火车站去接他。”
这时候,一个路过抱孩子的女人钉子似的停在了母亲的菜摊前,犹豫了一下,就开始低头挑选蔬菜。
六姐听到了“雨歌”这个名字,也认出了我的母亲。
“雨歌这孩子上次回來我见了一回,这小伙子长得标致着呢。要是有个好工作,那更沒的说了,找媳妇也一定错不了。”宋大婶很羡慕。
六姐的心哆嗦了一下,雨歌在部队回來过?
“我家雨歌的工作基本有谱了,差不多能到油田去工作呢。都是他的同学小春子在帮忙。小春子他爸爸在油田是个大官呢。”
“呀!这可了不得了,是不是前几天总來菜摊看你的那个小丫头吧?”
母亲点了点头说:“这小丫头对雨歌可好了,还很懂人情事故呢。也不知道雨歌有沒有这福份呢。”
“看那丫头的穿戴儿,就知道人家肯定有钱。”
“啪!”六姐手里的那捆韭菜掉在了地上。
“你看你这人,你的手有毛病啊?快给拣起來你!要买赶紧买,不买赶紧走,别在这儿傻站着,挡着人家卖伙!”宋大婶冲六姐喊到。
“沒关系的,她抱着孩子,拿菜也不方便。”母亲说。
小思思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看宋大婶,又看了看我的母亲。
六姐弯腰抓起放到地上的衣服,急匆匆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不离开这里,她会大声哭出來的!思思不知道为什么却在她的怀里哭了起來,哭声很大很急促。
母亲说:“你看你个老宋婆子,她掉的又不是你家摊子上的菜,你喊什么呀你。看把人家孩子吓的,都哭了。这大过年的,多不好啊!”
望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听着婴儿渐渐远去的哭声。母亲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呢。
难道这就是亲情与血缘的特有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