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话 图南的肚皮舞
作者:饭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270

吴佳和言言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首发--无弹出广告

一个淋成落汤鸡,一个吓得惨兮兮。

图南苦恼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看来是没有料到出事时江珧会醒着,他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安慰下江珧,后者却如惊弓之鸟,迅速从墙角抄起一把折凳,狰狞的吼道:

“滚远点!老子八字硬,从小妖魔不侵鬼怪不扰,别想害我!”

“哗!别激动别激动!这屋里你最厉害,犯不着用江湖七大武器之首这么犀利的神器对付我这样的虾米吧!”

看她一张小脸惊得雪白,还拼命做出炸毛恐吓状,图南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好笑,于是高举双手,退到房门口盘腿席地而坐,摆出那副荡漾的神情:

“我投降,任你摧残折磨~”

江珧恶狠狠的骂:“谁稀罕摧残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这问题问的太有技巧了,你说我该回答‘我是东西’,还是回答‘我不是个东西’呢。”

“老实点!不许敷衍我!”

他越是这幅样子,江珧越是暴躁,到处都是疑点,一时不知道揪出哪一件来说才好。

“今天晚上你和梁厚说,刚死了一个,死的是谁?”

“啊,你竟然听到了!”图南苦着脸再次暗骂吴佳,连个昏睡咒都搞不定。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叹了口气说实话:

“是上一任主持人。”

江珧小脸一黯,手里折凳下垂,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摔倒,图南赶紧大叫:“是车祸!意外事故、因公牺牲、革命烈士!你登陆公司官方网站.atv.,有事件详细报道!”

江珧扶着窗户,才勉强站稳了。

“真的是车祸?”

图南悲痛地拍着胸口保证:“绝对真事,他坐在副驾驶位,门没有关好,路又颠簸,一下子就给甩出去了,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所以带你出来的时候,让你坐在最安全的地方嘛。”

“那言言呢?”

“口技,你上中学的时候学过那篇课文对吧?‘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是很神奇的家传本领,言言轻易不用呢。”

图南滴水不漏。

江珧咬着嘴唇,强梗着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墙外那副无头尸体已经完全消失踪影,小村又恢复了宁静。

“刚刚那个、那个……东西,你们都看到了。”

“那个啊……嗯,其实是这么回事……”

图南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生物电现象吧?生物体内都有微量的电荷,刚刚死去的人的尸体里也会保留一部分,如果这时候没有及时下葬,碰到什么猫啊狗啊的,电荷相撞,就把肢体暂时激活了,所有偶尔会有诈尸现象,这就是科学包罗万象之处……”

江珧本来浑身冰凉,可跟图南对了这会儿话,又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一路烧到脑门,恨不能一凳拍扁他:

“你这神棍又狡辩!这是明明是《鬼吹灯》上写的,我见到你办公桌上有一套!”

图南尴尬地嘿嘿笑起来:“原来你也是鬼吹灯的粉,粉丝见粉丝,把酒言欢唱,能不能平心静气坐下来谈谈?作为同事,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爱好嘛。除了鬼吹灯以外我还喜欢《盗墓笔记》,最爱的食物是墨鱼和海胆刺身……”

不管江珧回答与否,图南开始劈头盖脑叽里咕噜不停地讲话,内容乱七八糟,书籍、网购、房价、北京南锣鼓巷的老酸奶、后海的酒吧……

江珧不知道图南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各种跟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信息确实打破了那紧张到要崩溃的气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留在人类社会,没有穿越到恐怖片的世界里。而图南眉飞色舞的脸上也没有出现恐怖片中常有的青色鬼气,依然明澈白皙。

不知道究竟说了多久,图南口干舌燥的爬去吴佳行李里面翻找矿泉水,江珧快绷断了的神经才慢慢松下来。折凳沉得要死,她实在举不动了,撑开坐下,按摩自己僵硬的腿。

如果是鬼,应该不会白天在中视大楼上班,还知道‘跟淘宝店老板讲价的十种办法’这种事吧……虽然他肯定还有很多瞒着的事,但这会儿跑也跑不掉,江珧没别的办法,只能极力编些理由给自己安慰。

图南一口气干掉一瓶农夫山泉,润了润嗓子说:“怎么样,不害怕了吧?把外套穿上,夜里还是挺冷的。”他嘴里这么说,但是也没有贸然走过去递衣服。

江珧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亲眼看见了,那东西就是没有头,上身还有张狰狞的脸。”

“脸啊……”

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图南灵机一动,跳了起来,低头揪住湿透的T恤后领往下拽。

他被吴佳泼水浇透以后就没见去换衣服的动作,这时候突然脱掉上衣,倒把江珧吓了一跳。

图南是那种设计师最爱的衣架身材,清瘦挺拔,江珧一直以为,他就跟学校里那些刻意保持身材的爱美男生一样,打篮球时换上跨栏背心就能看到一排排肋骨。

但这个总是没正型的青年竟然有一副极结实的身板:清晰可见的肌肉纹理,腰线流畅而有力,肚脐上方竟然还有一条三寸长的狰狞疤痕。

江珧被这副纯男性的身体吓到了,深更半夜共处一室,他还想折腾什么?

图南并没走过来,他只身穿着牛仔裤,从吴佳的化妆包里面翻找着,最后选中一只很粗的眼线笔,背转过身蹭蹭蹭画起来。

江珧疑惑地看着,等图南画好转身,她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

图南竟然在自己肚皮上画了张脸!**是歪歪扭扭的两只眼睛,肚脐是一张嬉笑的大嘴,跟江珧刚刚看到的无头男尸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你瞧见的脸就是这样的吧?傻妞,这有什么好怕的呀!”他从裤袋里面抽出手机,播放出一段极‘活泼生动’的印度铃声。

“嘟噜嘟噜嘟噜嗒嗒嗒~嘟噜嘟噜哒哒哒~~”

伴随着这囧死人的印度神曲,图南锵锵锵跳起肚皮舞来。他身材虽好,却故意跳得又囧又丑,一会儿转圈儿,一会儿扭胯,使肚皮上的脸挤眉弄眼。

江珧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涌上各种复杂的情绪,既想放声爆笑,又想抽出屁股下的折凳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狠敲。那个**的粘蝇板形象整个崩溃了,再无一丝危险诱惑留下,空余印度神曲的锵锵锵。

图南努力耍宝:“怎么样?去年中视的年会上我可凭着这性感舞姿赢了一台冰箱呢~~”

江珧有气无力地问:“你肚子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阑尾炎手术。”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类的阑尾长在肚脐上面的!”

“人家与众不同嘛~”

闹了这一场,江珧彻底放弃了从这个活宝嘴里得到真相,不知怎么,困倦到极点后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恐惧,而是图南和梁厚来帮忙搬家时的影像。

长时间的紧张特别消耗体力,过不多久,睡神便不分环境的找上门来。江珧不再开口说话,偶尔用力掐手背来反抗睡意,可脑袋依然开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了。

图南蹙眉,露出不忍的神色。

“你休息吧,我出去守夜,你可以把门窗反锁。”

“你……你们不许对我使什么花招!鬼压床什么的……”

“那是笨蛋吴佳弄错了。”图南罕有的没露出那副轻浮表情,只淡淡道:“我只是想,这次一定要保护好你。”

他弯腰捡起丢在地上已经被糟蹋到不能看的T恤,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江珧睡得糟糕极了,各种奇怪的梦境纷至沓来,还偏偏就是没有那个能安慰她的洪荒与黑色巨蛇的梦。天刚蒙蒙亮,江珧实在没法继续睡了,爬起来头重脚轻,似乎是有点感冒。她蹑手蹑脚的检查了窗口和门缝,前一天晚上反锁门窗后放的头发丝还在,说明没有什么异物进来,心下稍安。

拥着薄被坐在床上,江珧觉得莫名惆怅。

就在前一天,梁厚还开车带她去买生活必需品,吴佳叽叽喳喳地帮忙选购,图南在桌上替她挡酒,每个人对她都很和善,江珧本以为自己来到一个很有同事爱的地方,可一夕之间,连他们是否是人类都无法肯定了。

抬头看看已全白的天色,江珧琢磨着锁门枯坐也不是办法,就算要辞职落跑,也得先想办法回到北京。权衡利弊,她拉开行李,拆开新的内衣和衬衫换上,鼓起勇气开门。

图南背靠墙坐在走廊里,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嘴里衔着半根烟,凹出一个电影里常用的忧郁造型。

他看来是守了一夜没睡,头发乱七八糟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她。

“来一根?”

“我不抽烟。”

“试一试嘛,奶油草莓口味的。”

江珧接过烟盒仔细一瞧,原来是盒烟草形状的棒棒糖。

“吸烟有害健康。”

图南的笑容迎着初生的太阳,散发出淡淡微光,看起来特别爽朗,即使心有警惕的江珧也忍不住晃了下神。

“既然醒了就一起吃早饭吧,你昨天晚上吃的就不多。”图南一口吞掉棒棒糖,站起身拉她下楼。

栏目组成员都在客厅,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只听吴佳委屈地道:“我又不知道这次要找东西,谁会想到要拿着旗嘛。那么恶狠狠的凶我……”

梁厚道:“他发火是因为你用错了咒语,人心是很脆弱的,谁知道会吓出什么好歹?”

“我跟你们这群老怪物不一样,少一半血统效果差很多的!”

“好了好了,这件事过去就算了。旗子是必须要用的,麻烦骏驰跑一趟,把东西拿回来。”

一直很安静的剧务接话:“那我这就出发,速去速回。”

听着文骏驰出门,江珧默默计算了一下,就算有专机加专车接送,中间一刻不耽误,从这里到北京来回也得十个小时,不知道吴佳到底把什么重要物品忘在办公室,要劳师动众回去拿。

走下楼跟众人见面的瞬间,气氛有点凝重,在充足的阳光下,这一室男女看起来个个都很正常,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昨晚诡异的行动。

图南拿出果汁和面包,殷勤的招呼江珧坐下。

吴佳□两声,眯着眼睛斜睨:“速度围观图编导川剧变脸,刚刚对我穷凶极恶的,珧珧一来就哥斯拉大变金毛犬,听说昨天为了安慰佳人还彩衣娱亲跳肚皮舞来着~”

话音落下,图南脸皮厚不觉得,倒把江珧弄得挺尴尬。虽然目的不明,但从第一次见面起,图南对她的照顾就连瞎子都能看见。

江珧小口小口啜着果汁,鼓足了勇气问:

“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啊,算是搜寻任务吧。”图南想了想说:“不过首先,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关于一个很悲惨很倒霉的哥们儿的故事。”

江珧皱眉:“不会是昨天、昨天那个……”

“你先听我说嘛。曾经……有一个很牛逼的哥们儿,他的老大在争地盘斗争中输给了另一个老大,这个哥们儿很不服气,于是就拎着斧子上门单挑。但很不幸,他被打败了,对方老大是个很阴损的家伙,不仅砍掉他的头,为了避免他复活,还劈开一座大山把头颅藏了进去。这个倒霉催的哥们儿找不到头,看不见也不能说话,暴怒之中以胸腹代替首级,拿起斧子,与看不见的敌人展开了永远的战斗。陶渊明描述过这个故事,叫做‘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砍掉他脑袋的就是黄帝,据神话描述,他的头被埋的地点是常羊山。”

看到江珧莫名的样子,图南抓了抓头说:

“唔,通过昨天各位栏目组成员的努力沟通,我们发现寿佬村这位半夜闲逛的哥们儿名字就叫刑天。首牢,大概是将他首级关押起来的意思,而常羊山就是今天的仇池山。今天我们的任务是帮帮这哥们儿的忙,看能不能把头找到还给他。”

“什么!难道昨天那个无头男鬼是刑天?!”江珧腾地一下站起来:“而且帮什么忙?你们的任务难道不是清除妖魔鬼怪吗?像美剧里演的,X档案、捉妖稽查科?”

图南呛咳几声,以极哀痛的神情望着她:“原来你这么看我们啊!拜托~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物种是比妖魔更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他们已经过得够悲惨了!如果非要安个名字,我更希望把这个团队叫做‘帮贫扶弱’小分队!”

吴佳插嘴:“而且说实在的,刑天也算是个上古神,归类到妖魔里挺委屈他的。”

“可昨天夜里那个明明就是个无头僵尸,什么神明会那副吓人的样子,还只在半夜游荡?”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上古神的力量都衰退了吧。”梁厚道:“小江你昨天看到他身上有层朦胧辉光了吧?那是神光,其实刑天白天也在这村里游荡,只是神力衰退,普通人在强光下看不见而已。”

江珧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不知对这群不靠谱的电视工作人员作何评价。

就在此时,文骏驰拿着一杆长长的旗子开门走进来。

江珧瞬间呆滞了。

办公室墙上挂得那面非革非布的怪旗!早饭还没吃完,从甘肃到北京一个来回!

见江珧直直盯着他,文骏驰为难地说:“这个,其实我是从摄影车上找到的。”

吴佳讪笑着敷衍:“呀哈哈哈,原来我带来了,只是忘记从车上拿过来而已。喂图南,快向老娘道歉!”

图南追悔莫及状:“佳佳,真是太对不起你了,一包鱿鱼片?”

“再加一包黄鱼干!”

“成交!”

江珧愤愤地看着这些连借口都懒得好好想的‘人’,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了喀拉拉拉的碎裂声响,那是她的世界观直接崩溃的声音。

带着这么长一根棍子上下飞机,临检工作人员都瞎了不成?而且文骏驰身上那股办公室焚香的味道,又怎么解释?

她想起学校毕业生讨论版上有句名词解释一直飘红加粗:

【就业】——是一个人三观摧毁并再生的过程。

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