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然头前带路,其实他也是头一回进来,但只要往后走就是后院,所以不存在带错路的可能xìng!
到了后院,王安然轻轻呀了声,这后院非常乱,足足有上百人,看样子大多数是亲戚朋友,还有仆人丫环,这些人都在说话,讨论着周家小娃儿的病情,表情不一,有的唉声叹气,有的竟脸有喜容,人间百态,在这后院尽皆上演。 首发--无弹出广告
周家此时乱得不行,要不然就算是仆人再糊涂,也不能让王安然这么进来,还误把他当成表少爷了,原因就是周家要散了,仆人们谁有心思多管闲事儿啊,过不了几天,以后的饭都不知上哪吃去!
周扒皮快七十的人了,不知哪天就没了,新娶的夫人又撑不起场面,如果小娃儿再没了,那周家一夜之间就得灰飞烟灭,被族人把家产分个干净。
院子里的人,仆人丫环们为自己的将来担心,自己都顾不上了,谁还能顾别人,而新夫人家的亲戚都很难过,好不容易自家出了个姑娘攀上了高枝,转眼就要从高枝上掉下来,能不上火么,至于周家的族人则全都兴奋得不行,周扒皮一绝后,这么大一份产业,可不就归他们了么,新夫人算啥,没儿子的女人滚回娘家去,连守寡的机会都不给她!
到了后院,看着这乱相,方巾老者皱了皱眉头,问王安然道:“小公子,周老爷在何处?”
王安然嗯了声,向院中一扫,发现正屋那边人最少,说闲话的人都不靠近那里,门口却站着几个丫环婆子,想必主人家必在正屋当中。
他道:“请随我来。”说着,扬首阔步向正屋走去,待到了门口,他冲那几个丫环婆子瞪眼道:“凉州第一名医已经请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沏茶,准备水果点心!”
丫环婆子们看到了方巾老者,有认识这老者的,赶紧上前行礼,婆子们打开房门,丫环们小跑着去准备茶点,各干各的,不过她们都有种感觉,名医的随从好大的谱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周家的主人呢,一点没客人的样儿。
方巾老者冲王安然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他真是这家的主人,也许就是下一个继承人吧!”
王安然请方巾老者进了屋,他随后跟进,婆子们谁也没敢拦着他。
屋里有一张高榻,榻边蹲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农,岁数挺大了,足有七十左右,长得干干巴巴的,还留着撮山羊胡,正愁眉苦脸地叹气,不知他是谁,榻上盘腿坐着一位妇人,这妇人年轻貌美,想必就是周扒皮新娶的夫人,妇人怀中抱着个小娃娃,小娃娃啼哭不止,妇人正在哄他,可怎么也哄不住。
除了这两人之外,屋里还有十来个人,看样子全是医生,都是为了那一千贯的诊费来的,这些医生正在小声说着话,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治不好小娃娃的病,也都在发愁呢。当然,他们愁的是拿不到钱了。
医生们见王安然和方巾老者进屋,立即停止议论,同时对方巾老者拱手行礼,齐声道:“见过钱坐堂!”
坐堂二字最初并非是从官场传出来的叫法,而是对医者的尊重,相传汉代名医张仲景在做长沙太守时,可怜穷苦百姓无钱治病,他便坐在堂上给百姓义诊,这是真正名医的风范,值得后世之人敬仰,百姓感念他的恩德,便称有名的医生为坐堂医,这种称呼慢慢转化,进入官场,但在唐时仍是对著名医生的敬称。
钱坐堂当然不叫坐堂,他名叫钱如海,这名字好,钱多得像大海一样。钱如海曾在长安当过太医,致仕后回了凉州老家,开了家回chūn堂,是整个凉州地界最有名的医生。
那蹲着的粗衣老农跳起身来,叫道:“钱坐堂,你可算来了,快来看看我这苦命的儿子吧,他要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
那妇人抱着小娃娃,也叫道:“见过钱坐堂!”她抱着小娃娃不便起身,可仍向钱如海鞠躬行礼,以示尊重。
王安然在旁听着一愣,这粗衣老农就是周扒皮?哎哟嘿,怪不得叫他周扒皮呢,这抠的,没法形容了。当年他被周扒皮打过,可那时年纪小,对衣服的好坏没什么感觉,周扒皮的样子也模模糊糊,所以刚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周扒皮本名叫周守财,只因抠的不像话,待人刻薄,久而久之,别人在背后就叫他周扒皮了。
他本以为今生无后,不想快七十了竟有了儿子,自是欢喜之极,前几rì还给孩子过了百rì,大摆酒宴的庆祝,可没想到百rì酒才摆完几天,儿子就生病了,不吃不喝,滴.rǔ不进,成天哭闹不止,谁也哄不住。把他这个好不容易才当上爹的人愁得不行,恨不得自己替儿子得病,悬出前所未有的诊费,请医生来看病,可到现在为止,谁也没看出他儿子到底得的是啥病,让他愁上加愁。
钱如海礼数周全,先回了礼,这才走到榻边坐下,从妇人怀中拿出小娃娃的小手来,仔细观看指纹。
王安然也走上前来,周守财自然认不出当年在他家墙根底下撒尿的孩童了,这事他早就忘了,还以为王安然是钱如海的弟子。有求于人,他自然陪着小心,恭敬地给王安然让出位置。
见钱如海查看小娃娃的指纹,王安然心中点头,果然是擅长儿科的医生,不过被称为第一名医,却是为时过早了。
chéng rén诊脉,小儿看指纹。
钱如海仔细察看小娃娃的指纹,王安然也在旁观看,看得同样仔细。他俩察看的方面一模一样,都是对风关气关命关反复察看,就见小娃娃的指纹浅红微黄,隐于风关之内,不浮不显。
钱如海咦了声,手抚胡须,皱起了眉头,却没说话,王安然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他俩都看出来了,小娃娃的指纹没有异常,这就奇怪了!有异常,好办,对症下药便是,没异常,就难办了,因为小娃娃现在的情况,明显是有问题的,而且是大问题,再这么下去,命就没了!
那些医生们全都围了过来,看着钱如海,他们见了钱如海的表情,心中便都明白,这小娃娃要够呛,就算是钱坐堂这样的名医,怕也是束手无策的。
钱如海捏开小娃娃的小嘴巴,看了看舌头,还是没说什么,王安然借势也看了,他也没看出毛病。钱如海让周家娘子把小娃娃放在榻上,解开衣服,用唐朝医生所能用的所有手段,给小娃娃做了次全身检查。
不得不说,钱如海是个很仔细的医生,而且医术算得上高明,就算是王安然给小娃娃做检查,在没有现代医疗仪器的情况下,所能运用的手段,也只能是这些了。钱如海还是没有查出问题的所在来,王安然自然也不能。
周守财站在一边,紧张得不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只感口干舌燥,眼睛一会看看儿子,一会看看钱如海,随着钱如海的表情,他的表情也在变化。周家娘子则只看儿子,并不如何去看钱如海,只是在钱如海做完了检查之后,她才抬头,可这一抬头,心瞬间就冷了半截!
就见钱如海微微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子,在屋中慢慢转圈,边转圈边摇头。
周家夫妻两个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如果这时钱如海说句治不了,那他们非得放声大哭不可!
好半晌,钱如海才抬起头,对医生们道:“诸位,能否将你们开的方子,拿给老朽看看么?”
医生的方子向来是保密的,但对于医术高于自己太多的人,只要不是祖传秘方,那么给看看也是无妨的,说不定还会得到些指点呢!
谁也没有扭捏作态,医生们把方子全都拿出,交到钱如海手里。钱如海看方极快,每张方子不看第二眼,甚至有的方子只扫一扫,便即还给医生。
王安然站到钱如海的身后也看方子,心中摇头,都是些普通开胃健脾,消食消导的方子,可现在小娃娃滴.rǔ不进,nǎi都不喝,怎生喂药?
这年头又不能插管子,扎静脉,只能从嘴里进药,可如强行灌药,呛着孩子怎么办?本来孩子还能再挺挺,可呛死了不就立即夭折了么,这责任谁也负不起,再说如果药灌下去了,不好使怎么办,冒着大风险再灌一次?
钱如海看完药方后,又走到榻前,又给小娃娃做了次检查,之后又是好半晌无语,直到周家娘子受不住压力,开始抽泣之时,他才道:“生死由命,有些事真的是天意啊!周老爷,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你节哀顺变吧!”
冲周守财拱了拱手,摇头叹气,走出了屋子,医生们见状,也都收起各自的药方,跟着钱如海出门了,钱坐堂都治不了的病,那就证明是没救了,他们自然也不必在此多待,还是各回各家吧!
王安然却没动地方,他感到钱如海虽是名医,但他对自己的医术太自信了,以为看了病人的情况,无法查出病因,病人就没救了,其实这太片面了,中医上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小娃娃不过百余rì,只会啼哭,不会说话,自然无从问起,可问不了小娃娃,问照顾他的人也成啊!
可钱如海话说完之后,周守财和他娘子放声大哭,已然不能回答他什么问题了,王安然只好也出了屋子。对站在门外的丫环和婆子问道:“你家小少爷平时是夫人喂养吗?还有谁照顾他?”
一个丫环道:“还有rǔ母,夫人生完小少爷后,身子不大好,所以大多数时候,是rǔ母照顾的!”
王安然嘿了声,果然如此,他道:“那rǔ母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