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嘉永二年,水之南山之北,有那齐集破败之局、死伤之势的极阴凶煞之地,四处荒芜人烟,不远处坟茔林立,近了处是一片极大的荒野,错错落落地摆了几十具女尸,外头的四阴宫、三凶门、月曜所指方向分别放的是九具命格属阴的女子尸体,再于里层八个方位摆上同样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尸,中心则放上一具不仅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也在阴年阴月阴时死去的女人尸骸,共八十一具尸体合成九九之数,是为“九九玄阴大阵”。开 心 文 学
正在一个阴年阴月阴日,一轮满月在空中游荡,很快黑云翻滚,把满月变作了残月,一丝丝艳红的血光自那残月上洒下,笼罩在女尸们惨白的面孔上,它们满脸青灰,唯有嘴唇被镀上一层血色。
时间推移,在正子时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蹒跚上前,长长的指甲向下一拉,就剖开了肚子、挖出一团带血的东西,她冷硬的手指.xzsj8.缓缓地摸上了那东西的脖子用力地扼紧,那东西发出两声幼猫般细小的呜咽便断了气,女人一步步走上前,把那团僵死之物轻轻地放在阵心女尸的腹部。
奇异地,尽管那女人这般剖腹,却没有流出一滴血来,这时候,天空的黑云仿佛被煮沸了一般疯狂地涌动,吞噬了最后一线月光,把大地变成一片浓黑,渐渐地,它们咆哮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盘旋转动,而在那漩涡的中心,仿佛伸出了无数枯瘦的鬼爪,不断地发出凄厉的鸣叫。
下一刻,女尸们的口中吐出莹绿色的气,源源不断地往阵心的死胎身上涌去,而就在那些气没入死胎七窍的时候,死胎小小的身子突兀地弹了一下!紧接着,那处就传来了心脏搏动般的声音。
大阵周围突然竖起了九面画满血符的黄幡,围绕阵心团团飞速转动,血光交织成无数丝线,从死胎身上穿透而过,把它微微吊起,浮在女尸上空约一寸处,细细看去,那死胎原是冰冷僵硬,现下却泛起红光,连**也仿佛要鲜活起来。
女人看了一会,见血线、尸气、阴气交错,全数灌入死胎之内,这才松口气,从旁边揪出个哆哆嗦嗦的少女,被一把黄符堵住了嘴的,女人拿出一把泡过符水的黑铁匕首,才少女脖子上划了一道,凑到了死胎那里,死胎也像是感觉到什么,口一下张开,鲜血大量地流入它口中,死胎贪婪地吞食,女人似乎笑了一下,低声柔软地唤了句“娘亲的乖孩子”。
不过顷刻间,少女的血已流尽,女人把尸体甩到一边,踢一下伏在她脚边的一团破烂东西,那东西蠕动一下,看来是个人,他慢慢地爬到前面,被女人抓起他手腕割开,也滴了血给死胎吃用,不过这一回,却是适可而止,不过流了半碗左右,女人就嫌恶地再度把那人踢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已然吸够血、继续大口吸收各种凶煞之气的死胎去了。
八十一日后,子时将近,群鬼夜哭,魑魅魍魉四处逃窜,方圆百里之内生人勿近,仍是这大凶之地,仍在这九九玄阴大阵之中,摆阵的女尸都只剩一张人皮包着骨头,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阵心的死胎也变了样子,它手长脚长,已经模糊有了个人的形状,阴气怨气仍在不住朝它涌来,它犹如长鲸吞水,把那些个尽皆吸了进去,每吸食一分,它便更饱胀一分。
子时正,满天星辰月色都被浓云遮蔽,天地失色、万物无光,像是上天也知晓要有个至邪至恶之物出世,弄出来万千异象。
刹那间,一声惊雷自上空劈下,正中阵心,这便是上天最后的警示,然而死胎上焕发一圈绿光,那雷便消弭无形。
再一个炸响,阵开了,一个人影伏在地面,晃悠悠地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阵外女人身前走去。
女人见大功告成,仰天狂笑,指天骂道:“哈哈哈哈!两千年了!两千年了!茅盈啊茅盈,你说我阴玉柔用心狠毒,不配做这茅山之人,可我今日终是摆出了这‘九九玄阴大阵’,我孩儿已然出世,定让你茅山派鸡犬不——”留!
下一瞬,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手指.xzsj8.,哑声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
那手指.xzsj8.在她胸口搅动一阵,掏出一颗血红的心脏,慢慢地拧成了一团肉泥。
女人双目圆睁,向后栽倒,身体化为飞灰。
那个人影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另一边,渐渐地更近了……
只剩下一副干瘦皮囊的人笑着咳了好几声,抖着手在怀里摸出块玉佩,哆嗦着往前递出去:“拿……拿着……”然后抬起头,把脖子送到人影长长的指甲下,“你总……也是我的孩子……”他一边笑一边抖得更加厉害了,“将来……若有一日……你见到也有这样……玉佩……的人……那……就是你的……哥……哥……”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这人也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在挨着地面的刹那,也变成了一堆灰烬。只有一块火红的玉佩留在那灰烬上面,被一根长长的指甲缓慢挑起。
“哥、哥……”
★★☆☆☆
西江城外山野深处有个白家村,白家村村尾住着个温婉妇人,姓白名惠娘。惠娘刚过三十,膝下仅有一子,虚岁十一,是她一人养大。惠娘谨守妇道,不爱出门,也从不与汉子说话,早些年是做绣活托邻家嫂子卖了换来米面,待儿子大一些,便让儿子去做了。因着这些,惠娘虽说家中没有成年男子,村里却风评极好,无人敢小觑轻视于她。
其实这惠娘也是个可怜人,她出生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是这村里唯一的夫子,受人敬重,临去世前将惠娘许给了他的得意门生、游学来此久居不去的秀才陈智礼,陈智礼原是个无亲无故的,但为人宽厚知礼,性情善良,现有了小家,惠娘又生得秀美、性子也是极好的,便安心留下来,一个持家有道,一个用心读书,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然则第二年,正是大考之年,陈智礼寒窗苦读便是为了这一日,于是整理行装,要上京赶考,惠娘自是百般支持,连夜烙饼做干粮给了自家夫君,却不曾想累得晕了过去,这才晓得是有了身孕。
陈智礼自是欣喜若狂,但赶考之事迫在眉睫耽误不得,惠娘贤惠,请夫君以功名为重,将夫君请出门去。陈智礼感念娘子一片慧心,在门外深深作揖乃去。
惠娘在家中养胎,是千般仔细万般小心,总算生出个儿子来,便一面照料儿子,一面等待夫君归来,却不曾想,等来了一封休书和一张信笺。
那信上言道,陈智礼虽说并未上榜,却被一位官家小姐看中,若能入赘,则可被岳父带入朝堂,做个官儿,有个好前程,特送回休书一封,从此与白氏惠娘男婚女嫁,两不相干。
这时女子被休,只要愿意还是能改嫁的,可惠娘却孤身养着儿子,从此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清苦。好在儿子虽说沉默寡言,却是十分孝顺,才七八岁就跟着村里的男人们上山砍柴捕猎,打打下手,偶尔也能猎到几只小的,或者被汉子们可怜他给他一些肉,让他拿回去与他娘补补身子,白夫子死前名声极好,死后留下的女儿,众人也不免照顾几分。
惠娘并不相信夫君如此狠心,一直带着儿子在家中等待,直至被拖垮了身子,方才将儿子唤到床头,细细叮嘱。
“孩儿,你可知为何娘为你取小名‘无怨’?”惠娘半卧床头,声音细若游丝。
无怨跪在床前,握住她手:“孩儿知道,是叫孩儿勿要怨恨生父,若是有朝一日能见着父亲,定也要好生孝顺。”
惠娘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止如此,无怨,为娘的就要去了,留你在这世上受苦,你切记无论何时都不可怨天尤人,只要活着,便终有快活的一日……”
无怨垂眼,握着惠娘的手更紧了一分:“孩儿明白,必不辜负娘亲嘱咐。”
惠娘眼里划过一抹温柔:“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无怨……”她呼吸更轻,像是要撑不住了,“你……去柜子里把那布包拿来……”
无怨不敢怠慢,连忙去了,拿来布包送到娘亲面前,惠娘示意他打开来,他掀开布片,里头是一块上好红玉,红光流转,看来便是不俗。
“这是你爹给娘的定情信物,原是一对的,如今给了你……”惠娘低语,“你拿了它上京去寻你父亲,你父亲性子敦厚,便是有妻有子,也不会薄待于你……”
无怨黑色的眼盯着娘亲的脸,久久不语。
惠娘吃力地咳嗽几声:“答应……娘……”
“……孩儿答应您。”儿子终是答道。
“你爹说过,待他回来,便要为你取个极好的学名……”惠娘脸上带着满足,缓缓地闭上了眼,“无怨……娘要走了……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受苦,娘……对不起你……”
惠娘想起她与夫君初见,夫君年少温文,笑起来犹如春风拂面,而她穿着蓝布裙褂,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脸颊绯红……她的手轻轻抬起,终是无力垂落。
无怨接住娘亲的手,抚在脸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