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王府外头自有一番架势,里头更不似凡境,顺了宅内中路行去,愈走愈是宽敞明亮的另番天地,沿路皆是蜿蜒曲折的长廊,碧波泛粼的湖池,傲俊挺拔的神殿,雕画刻景的甍宇。
正及庭中花园,转过护株栏,崔嫣听前方传来训斥之声,前后两名担架僮仆足下一停,几人统共循声一望,见一名王府下人打扮的小婢跪于青石地面,双手抱耳,由面前一名青服年轻男子左右开弓地甩大耳刮子,乒乓之间,小婢连连叫扰,又不敢闪躲。旁边的府中管事婆子与另几名丫头不敢多事,仅覆手缩在一边,如蒙大祸,神色慌张,偶尔偷抬眼皮儿,朝那打人男子的后面身影惊恐瞟去,只待落玉滴盘的洋洋脆脆声音传来:
“皇兄总不在家中,你们就翻了天,也不晓得留在家里的主子是怎么管教你们的,我看不杀鸡儆猴,日后别的客人上了门,你们还得给皇兄丢大脸!”
那青衣男子回首一看,得了眼色,将地上人拎起来,那使女知道其人心狠手辣,忙是啼哭起来,冲过去求道:“郡主,郡主!奴婢知错了!郡主饶过奴婢罢!”
那青衣男子又是一巴掌掴过去,将小婢打翻在地,伸了指,斥道:“大胆!竟敢冲撞郡主,又加一条罪状!”一开口,声音恁的棉细,不似男子音浑,再端其面孔,鬓颌不生寸草,肌理细腻,,总会发些火气,此刻听她反倒讥自己,再无半分客气,也不想予她留一毫面子,蔑嗤一声,反问:“郡主还知道你与我家王爷血脉相承?”
坤仪被哽一通,容色青了又灰:“皇嫂这是个什么意思?”
宁王妃敛住笑,哼了一声:“没甚么意思,就是想问郡主一声,是不是别人家的男人身上都涂过脂抹过粉,生来就有香气儿?引得些鼻子灵的母狗成日往上贴!”
坤仪大怒,拂袖道:“皇嫂说话未免太过市井泼钻了些,跟个坊间的愚妇差不多!您可是宁王的夫人,圣上玉牒上的儿媳!皇嫂也不怕被人记下来,传出去,日日世代惹人笑话!”
宁王妃眼皮子一掀,舌齿利落,如钢珠劲炮,硁硁驳道:“我怕甚么?我又有甚么好怕?我这几句话真心实意的大白话若都能记在碟册上流芳百世,那郡主你这多年的浪行陋举也定能遗臭万年!咱姑嫂二人互相陪着,倒也不寂寞!”
坤仪虽是跋扈嚣张,到底恶人自有恶人磨,又深晓这皇嫂商户出身,嘴巴上的功夫自己大概是赢不过她了,既打算在这宁王府多留些日,更不好发难,犹不甘心忖道:你这丑妇,仪态谈吐皆下作,也不晓得我那皇兄当初是怎么瞧上你!你且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嘴巴缝起来。面上却只冷笑,迫近了几尺小声道:“皇嫂也不必字字带刺,句句掺针!且放足一百个心,我这次来宁王府,所为之人,压根儿不是你家夫君!”
宁王妃自然知道这郡主所为何人,只眉目不惊地把她一挡,轻轻推开:“郡主躲开点儿,嫂嫂我闻不得这香粉味……不为我家那王爷夫君,那又是为了哪一个男人?郡主孀寡,闺帏寂冷,怎就不好好生生寻个无在室妻的世家子弟,非得似个没头苍蝇,到处找些不着边际的男子?不是些和尚道士,便是些有家室的,也不怪嫂嫂我替你每日担忧着急。咱这府上没什么男人,郡主还是别处去寻罢。”
坤仪见这嫂子越说越说得离谱,越说越是振奋,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也不好跳起脚来回骂,偏过头去一望,恰望见崔嫣一行人,一为撒气,二来也是转移了这宁王妃的势劲,只抬起臂,厉道:“在那儿不吭气在看主子的笑话么?”又转了半边身朝宁王妃道:“皇嫂,这便是你管教的好奴良婢!”
正是此际,只听不远前头已有步履咚咚而来,急促声音亦是飞扬入耳:
这两名下人初初确实有些看热闹之心,后来见二位贵人剑拔弩张,硝烟正盛,又挡了正路,一时实在也不敢上前行路了,此下一听这坤仪郡主怒火烧来,皆抖如筛糠,将那挑担抬起来,欲绕走别路。
坤仪见状愈怒,直觉在这宁王府一回又一回被拂了面,竟是腾腾两下亲自追过去,前后两人只好放下手来跪拜请安。坤仪见那担架子上坐了名少女,有手有脚,四肢齐整得很,却并不随了二名仆人下来拜揖,只急气攻心,狠狠跺了一下脚,兰指一举,斥骂道:“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说着便要掌嘴。
正是此际,只听不远前头已有步履咚咚而来,急促声音亦是飞扬入耳:
“郡主手下留情啊!”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一紫袍公子小跑踱来,一近身,便是将担上人护了在身后,朝坤仪灵滑一笑,讨起欢心:“我的郡主娘娘,这人打不得。”
坤仪本是耀武扬威,蓄势待发,一见这青年,头脸都松散下来,须臾竟还掺了些和悦,语气温和得近乎有些宠溺:“廷晖啊,你怎么一人跑了过来,你家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