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租公寓之时,已是深夜。
窗外的巨大梧桐树,又开始稀稀落落的飘下叶来,有时开着窗,便直接吹了进来。我有些烦闷的扫起一地残叶。萧瑟的秋日景气,竟也如此直接的嘲讽我,人如败叶。
才坐下未多久,门铃便响了起来,我慵懒的爬起身子,想着或许是隔壁的那位顾稻稻先生,又要闹些个惊世之举。
这位鬼马邻居,实在令我头疼不已,时常有些怪异而又令人费解的举动。明明开着价值百万名车,却非要搬进这么一个破落小区,惊的小区门卫几天几夜都睡不了觉,为他车位特地安了个全天候监视机,方才稍缓了口气。
初见他时,正是一年前工作极不顺利之时,每遇纰漏难以解决,便时常加班至半夜,回屋开门之时,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头戴高圆礼帽,身材魁梧的男子对着我门而站。
走近之时,他猛然转过脸来,一脸的油彩…眼角那边更是散了一片的血红颜色,如血一般晕开了半脸。嘴里还咬着一塑料牙齿,有些似吸血鬼的模样…
我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这副装扮吓的魂不附体,但望着他五彩斑斓的脸,却忽然悲从心来,能看见他的忧伤混着杂乱的油彩,明晃的刺眼。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何对着我的房间痛哭流涕。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自己是否该挪动脚步,任由这头受伤的小兽轻舔自己伤口,他却轻走过来,拿掉塑料牙齿,清晰的说道:
“我叫顾稻稻,你的新邻居!”他伸出右手,我似做梦般僵硬的伸出手,回握了一下:“张晓晨”只觉他手凉的彻骨。我在水池泡了许久,才渐渐有了回暖的温度。
本以为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过客,但从那日开始,他便寻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敲开我的大门…有时没盐了…有时没酱油了…状似无赖,再也不见了那夜的忧愁模样。
笑起来,有种撕裂阳光的温暖,或许他与我一样,悲伤总是属于自己一人的夜晚,不管人后如何寒凉,也努力在人前绽着最灿烂的笑容。
一星期,会有好多好多这种情况,但望着他那笑的温暖的脸,我又实在狠不下心肠拒人千里之外。渐渐他开始不再以这种无谓的理由前来,有时只是闲着无聊,见我回来了也会过来小坐一会,甚至对家里装饰家具指指点点,某天还搬来了一张古色沙发…借名为感谢我多月来的照顾…
或许在别人眼里,他如此频繁而又直接的侵入他人的生活,可能怀着叵测的理由,但在我看来,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大男孩,只是一个寂寞而又孤独的孩子。而恰巧我也是单行一人,那么闲来彼此聊侃,也总好过独握酒杯,自饮自怨。
开门之时,却看见了杨婷婷苍白的脸目,那瘦如干柴的小臂,正拖着一个庞大无比的行李箱。
“晓晨,我把祥和路的店子结束了,开来霞雨路了…能不能在你这里暂住点时间,我…正在找公寓。”她说的那么小心翼翼,满脸唯诺。
其实我与她相交已经将近十年了,虽并不是天天联系,但也因为同在一个城市,时常聚会奔走,但即便熟识如我,她仍是那么的不忍强求。
“来,进来!”我热络的接过她的箱子,让过身子引她进屋。
她握着我倒的白开水,又是蜷在沙发里,一语不发,我知道她结束店子的原因,她与那许公子,想必是在祥和路邂逅的,我想她是不愿再故影增怜。原来这个人,竟打把她击的如此溃不成军,狼狈而逃。
“晓晨,你不问原因吗?”她握着水杯,与抱着被子的我僵直而对。
我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总觉我与她之间,并不需多言,便能明白彼此心境。
第二日起床之时,她仍如虾子一般蜷在床心,我不忍吵醒她,便摆好早饭,自己出门了,昨夜得罪了瑞斯周刊主编,今日风头正紧,所以刻意早起了半个小时,以便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思索应对之词。
老总那放佛穿透人心的眼神,总令人有些胆寒。
刚下了公交车,正拾级而上之时,身边忽然闪过一个似曾相似的侧脸。
虽然三十年来身边朋友来来往往,亲散疏离,有些人,我甚至已经记不清眉眼,想不起名姓,但这个人,并不是我生命里的张三李四。
呆滞的站在阶上细看了会,又觉得似乎是自己看错了,方希杨的背影,比眼前这人可是瘦削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