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潜始终没有开口,但青涩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走下台阶,负手而立,仰起头,看着头上一轮明月。他不后悔这样做,不论青涩到底作何想法,这是作为一个君王的果断与决策。
方才青涩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一向细致入微的他也难以揣测。明明已经四月,为何这夜风还是如此冰冷?
青涩走向正殿,他甚至闻得到空气中淡淡飘散的血腥味,一时间,他驻留在原地,半天都不敢向前一步。他到底该怎么办?若莫阳果真死在夏潜手中要如何是好?
不、不会的,莫阳从来都能全身而退!他和夏潜,也依旧会向从前一样,吵吵闹闹,却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他勾起嘴角,只任谁都看得出那其中的牵强。
他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推开眼前的房门,一时间,他甚至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在他心中,莫阳是可以一直悠然,好脾气的对着自己笑,任着自己勾肩搭背的出去做一些不太光明的事。
手指无意识的放开收紧,他甚至不敢呼吸,眼前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到底是谁?他甚至还抱着一丝希望,待看清之际发现只是这个人与莫阳太过相像。他告诉自己要冷静,颤抖着手半跪在地上,掀开衣领。
莫阳的颈部左侧有一块胎记,眼前,胎记的位置鲜血淋漓,根本没有办法分辨。眼前一片漆黑,他第一次觉得鲜血竟这般刺眼。他甚至想站起来大喊,这绝对不是阿阳,因为他没能看清那块印记的自我逃避。
眸子一闪,看见了掉落在旁的宝剑——‘镇渊’。竟真的是阿阳,这宝剑是家传之宝,莫阳甚至还开玩笑说,这把剑是要与他生死相随的。
生死相随?……果然就成真了吗?
他狠狠的咬着牙一时间红了眼,故作冷静的为莫阳擦去脸颊上、身体上的血迹,眼泪却无声的掉落在尸体上。二人曾比肩共游的样子,一次次浮现在眼前。“你究竟是要我如何?”他问,跪在地上,看着那张苍白冰冷的面颊。“又要我负你于何种境界?”
愧疚、忏悔一时间悉数涌上心头,他却别过头,狠下心不再去看。他有些粗鲁的抹去眼中的泪水,这样安静的跪在原地,心里却自问——他如此待你,这就是他死后你唯一能给的吗?甚至不能帮自己唯一的挚友夺回一条命?
他低头,看向手边的镇渊,分明却又妖媚的五官尽是阴霾。猛地,他收紧手指,将镇渊紧紧的握在手里,踢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夏潜始终没有离开,他在安静的等待,等待青涩从尚书府出来。还记得青涩总是抱怨自己,从不会站在原地等待,如今他等待,却不过是为了牵系另一个的性命罢了。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走来的青涩,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青涩身上盛怒的气息!回首过往的记忆,他也不过只在一个暗巷中看过一次,那一次,青涩想要杀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疼痛,青涩眼中的陌生与阴霾,足够洗脱曾经的柔情,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不,夏寰不能有任何的动荡!但他想要开口解释,只是青涩似乎根本没想给他这个机会。
曾经在他身上熟悉的热情与眷恋消失不见,擦肩而过的时候,竟升起比腊月天还要刺骨的寒意。他主动伸出手,却被青涩强硬的躲开。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喜悦。
青涩站在两步开外的位置停住了,他终究没能这样做转身离开,“青涩,我……”他这样称呼自己,在众人面前第一次乱了分寸,只是他的话终是没有说完。一股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削断了耳边的发丝,利剑只距离喉咙半寸距离。
“你***是不是看准我这辈子都不会动你!”他本想离开,他的脾气是需要长时间的冷静,只是……他怎么能?怎么能对莫阳的死视而不见?他甚至无暇去顾忌这样做带来的恶果,眼中唯一的一丝理智已经在夏潜开口之际消失殆尽!
夏潜怎么也没有想到,青涩于他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毫无防备的他没有一丝可以回旋的余地,青涩只要稍稍有一丝动作,便可以轻易夺取自己的性命,为了另一个人。他勾起嘴角,七分凉薄完美的隐藏了眼中的伤痛,“你会这样做吗?”
身边亲卫军手中的刀剑整齐的指向青涩,每一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这无疑会使矛盾与愤怒持续滋生。
又是这个样子,毫不在意又凉薄的样子!青涩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恨这样的夏潜,也恨如此这般的自己。他悲哀的发现,无论如何,自己在感情上永远都处于弱势的状态!手腕一抖,划破了白皙的皮肉。
当一抹艳色侵入眼底时,青涩错愕的退后,脸色苍白。他当然没有办法这样做!他不愿意动夏潜一丝一毫。
轻微的痛楚却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另一种可以让身体失去呼吸力气的疼痛。“住手!”夏潜低声道,喝退了想要将青涩收押的亲卫军。青涩的脸同样苍白,就如他无数个从未提及却印在心中的梦,青涩会离开他。
夏潜何尝又没有小心翼翼?无数个相同的梦境已然在提醒他的不安!他看青涩慌乱的转身,匆忙的离开,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口挽留。这一次,只要他回头,自己就随时在等他回来。只是,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吗?
一路上,青涩都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疼,走回到将军府门口,才发现,自己还是没能离开都城,不是没能,是从未想过,也不舍得离开。他扪心自问,夏潜杀了莫阳又如何,想要自己的命又如何?到头来不依旧是双手奉上?
只是愧疚,他对莫阳存有太过愧疚。若随便换了一个人,青涩都能大大咧咧的说,‘你杀吧,你要是嫌脏了手,我帮你?’他想过,无非就是被骂上一句铁石心肠,他的心整个都给了夏潜,哪还有剩余的分给他人?
他不断的吸气,想着想着,眼眶就不禁又有些泛红。最后只是让自己靠在门柱上,呆呆的站着,慢慢的平复心中纷乱的心绪。
夏潜一直没有睡下,他安坐在正殿的桌案前,面前摆着一摞摞奏折,却迟迟没有翻阅。这件事他有仔细想过,也得到确切的消息莫阳的确是得到了泗阳的暗杀指令。
也设想过事后要如何跟青涩解释,甚至准备好青涩会雷霆大怒,只是他突然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的步调。他感觉疲乏,却毫无睡意,或者,他该主动些,去找他!
他立即站起身,恨自己为何早没有这样做。刚想命人备马,面前的门就被推开来,一时间难有动作,青涩一脸苍白的站在眼前。
——是想要一个正式的告别吗?夏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假装冷静。这幅样子落在青涩眼中,就冷静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