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后半夜,宣瑾犹自在睡梦中,夏炽陌起身穿衣,大喜之日不宜留在宣宁宫,临走时在宣瑾唇角留下一吻,不想宣瑾竟醒了,支起身子,神情慵懒的问她:“你要走?”
夏炽陌点点头,虽再过大半日,她们便要拜堂成亲,此刻心里却很是不舍。 首发--无弹出广告
“我送你。”宣瑾掀开锦被下榻。
“外面寒冷……”夏炽陌见她兀自穿衣便打住,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替她披上。
值夜的宫人想要跟在左右伺候,宣瑾没让。
长长的永巷里,寒风贯穿而过,墙上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两人却不觉寒冷,牵着手慢慢走在其中。
“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夏炽陌突然问道。
宣瑾不解,她在宫中住了十余年,这永巷不知走过多少回,自然知道。
夏炽陌道:“有一回我做错了事,被皇兄罚在这里吹冷风,正巧你路过,特地下了轿子询问一番,知道我不过是失手打死了贵妃的一只宠猫,却被罚跪一整天,便让我先行回去,你去向皇兄说情。”
宣瑾记得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夏炽陌,而是去找皇上时,她堂堂皇后却被贵妃狠狠奚落了一番,说她不该为不相干的人强出头。
夏炽陌又道:“你可知道,那天之后我在这里守了半个月,就想再遇你一次,可惜没有等到。”
宣瑾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望着前方,仿佛看到一个失宠的皇后与一个受罚的皇子在这深长的永巷里无意相遇,一个不过一时起了怜悯之心而出手相助,却被另一个当做恩惠记住了这么多年,宣瑾轻声道:“怎么这般傻,你想见我去宣宁宫便是。”
夏炽陌道:“后来我去了,不过你闭门不见。”
宣瑾想应是没心情的缘故,而且那时确实也有诸多不便,哪似先皇驾崩后,夏炽陌仗着位高权重在后宫横行无阻。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快到尽头时,夏炽陌捉住宣瑾的手,终于还是道出心里话:“瑾儿,明明我们就要成亲了,为何我心中还是慌得很?”连夏炽陌自己都觉得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一些。
反倒宣瑾比较坦然,劝道:“别想得太多。”
“瑾儿,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夏炽陌走出去好远,又回头道。
宣瑾给她一个宽慰的笑。
*
景王位高权重,挟天子迫太后下嫁,既乱了伦常,又乱了朝纲,在大多人眼里,这天大的喜事实则丑事一桩,因畏惧景王的权势,只笑在心里,不敢放在脸上,不过总有不怕死的忠臣义士,拼死也要阻止这件事。
宣首辅领着十来个大臣,一连三日都不曾离开朝阳门,奏折一道又一道的送进去,可惜都石沉大海,眼看快要正午,景王的迎亲队就要入宫,再不想个法子,就无挽回之地了。
“宣大人,倘若阻止不了,下官这就辞官回乡,从此不入仕途。”说话的是左徒王生,此人性格刚正,是朝廷的栋梁,也是宣首辅的左臂右膀,他如此说并不纯粹为逼宣首辅表态,而是一番肺腑之言。
太常寺卿胡远也站出来道:“下官也不能容忍,不如眼不见为净。”
跟着又有几个大人附和。
宣宏汤自己已心急如焚,又何须旁人提醒,这几日他左思右想,已想到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法子,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时不想用上,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已迫在眉睫,宣宏汤仍下不来决心,他想见女儿一面,至少让他知道女儿真正的心意如何,只是精兵把皇宫的每一个门都守得严严实实,如何进得去。
正在犹豫不决的当口,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传来:“宣大人!”
所有人都循声回头,就见高珩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在他身后黑压压一片大约有几千人,清一色的铠甲长矛,腰杆笔直,步伐一致,气势如虹的压过来。
众人认出这虎狼士兵正是高珩骁勇善战的骁骑营,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高珩快马先到,跳下马背,扶了一下头盔,朝宣首辅抱拳道:“末将来迟,让大人久等了。”
旁人还道高将军与宣首辅相约至此,准备文谏不成便来武谏,又暗赞了一回宣首辅,姜果真还是老的辣,更为他的忠心而折服,诸不知宣宏汤看到高珩大张旗鼓而来,心中却暗暗叫苦,如此做纵然成了,只怕会落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当今太后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
宣宏汤引着高珩到一侧,问道:“你的骁骑营如何能进城?”景王为防突变,早已用重兵守城,高珩的骁骑营再英勇善战,也敌不过景王的几万大军。
高珩道:“早前太后不在宫中,末将恐生变故,就已寻了个名目,将骁骑营调进城内,原不想动用,不过王爷一意孤行,末将如大人一样,自不能袖手旁观,何况王爷他还挟持了皇上,保护皇上是末将的职责。”
宣宏汤抚须,沉吟片刻,突然道:“上次景王遇刺可与你有关?”
高珩没有否认,“末将只是奉命行事。”顿了一下又道,“两位宣大人跟末将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宣宏汤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两个儿子也参与其中,难怪皇上能听信谗言,若是他没猜错,崇文崇武必定还打了他的旗号,又看了一眼高珩,此人城府竟已如此之深,之前倒是大意了,如此高珩的动机反值得推敲。
宣宏汤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一番计较,沉声问:“你准备如何做?”
高珩却道:“全听大人吩咐。”
宣宏汤明白高珩的意思,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担个引兵作乱的罪名,高珩是想让他来担这个责,他自然不怕担罪,不过亦不想见到兵戎相见的场面,他只是想阻止太后下嫁这样的荒唐事发生,之前正束手无策,高珩前来倒是可以帮他一忙,便道:“那好,你去安排一下,老夫要进宫见太后。”
高珩一愣,提醒他,“皇上此刻还在景王府。”言下之意应先去景王府救驾。
宣宏汤如何不知,道:“如若能劝服太后,便可避免兵戎相见。”
高珩不以为然道:“如今形势,太后显然处于被动。”
宣宏汤只道:“老夫自有主张。”
高珩无法,只能领命。
守宫门的侍卫看到高珩的阵仗,早遣人去通知景王,另也派人去告诉太后,未等高珩发难,侍卫先得到太后口谕,请宣大人和高将军入宫一见。
宣宏汤心无旁骛大踏步而进,高珩则犹豫起来,骁骑营自不能入宫,若是他孤身前往,只怕中了景王的圈套,宣宏汤回头不见高珩,猜到他心中顾忌,只叮嘱他不可轻举妄动。
宣瑾穿着常服在正殿等着,见父亲只身前来,心下明了,遣了左右,请父亲上座,道:“爹,这里只有我父女二人,有话您不妨直说。”
宣宏汤却郑重的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而后道:“臣恳求太后以大局为重。”
宣瑾上前将他扶起,道:“女儿的处境爹不是不知,若是女儿能做主,这几天就不会对您避而不见,让您在寒风里受苦。”
宣宏汤道:“娘娘若心意坚定,想必景王也无可奈何。”
父女连心,宣瑾一点便通,“爹的意思是让女儿以死明志?”
宣宏汤神色感怀,却没有否认。
宣瑾无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在爹的心目中,女儿的生死还不及一个美名。”
宣宏汤吃惊的看着她,自己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竟被说得只图虚名。
宣瑾道:“难道不是吗?您何曾顾忌过女儿的感受?”
宣宏汤道:“君命难违,做臣子除了接受哪有拒绝的份,怪只怪你没生在普通人家。”
宣瑾苦笑,她比谁都清楚父亲对朝廷已到愚忠的地步,多说无益,不再争辩,只表明立场道:“恐怕要让爹失望了,为了凛儿,女儿也不能有事。”她已不是十多年前任人摆布的小姑娘。
宣红汤立即道:“正是为了皇上,才不可行错这一步,你若真以太后之尊下嫁景王,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所有的可能,宣瑾都想过了,只是已行至这一步,就没打算再回头,甚至作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当务之急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
宣瑾道:“召父亲前来,是想让您劝一劝高将军,此乃哀家的家事,无需他一个外人插手。”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卡文,下嫁这段写起来有点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