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血战过后,武腾号上甲板的水兵死伤近半。但在锣鼓和军官号令之下,活着的汉子们忍着痛楚死伤,在满地腻滑血水中攀爬、跃起,拼命扯起风帆。不幸中的万幸,武腾号的几张大帆都没有受损,被海风鼓动着扯起船身向前冲去。
轰然间,它再次撞在敌船上,巨大的船艏再次扬起。
那撞击竟连绵的不绝。在强劲的风力和惯xìng下,连续四条贼船被武腾号顶撞在一起。武腾号的撞角直接撞裂了其中一条船的侧舷,就像用斧子劈了下去,然后像蛮牛一样拼死要戳死对方!
这一刻,士兵和贼子们也全神贯注于这场角力之中,都没人cāo起单兵武器。船板在咯咯怪叫,撞角上铿铿颤抖,木屑纷飞之间几个铆钉四下飞溅,锻造的铁甲也应声崩裂。那敌船一尺尺地歪斜过去,贼子们哭嚎着,正接连滚落船舷,或者拼命抓着甲板,指甲间血珠乱窜!
“轰”地一声,一大片船板掀起,贼船顿时倾覆在大浪中,几十个身影在白浪之间翻腾挣扎。
武腾号从贼子头上径直压了过去。它掀起了两道大浪,从其余贼船之间冲了出去,摆脱了围困。
再回头一看,贼船已经开始四散了。刚才的一场混战,两条贼船破裂倾覆,还有几条船上烟火蔓延。即便是官军也无法承受如此大的损伤,何况贼子。他们正纷纷掉转船头向南边逃遁。
但刹那间,众人眼睛一片明亮。
吉时已到,火箭弹登场了!
等在百步之外的8条“铁板天野”快船,它们早已饥渴难耐了!它们犹如一道城墙列阵,但风帆却都已落下。密密麻麻的船桨都插在海水里以保持平衡,只有甲板上的火箭弹在徐徐散shè。它们是专业的武装战船,甲板zhōng yāng设有3座“三号武器平台”,每个平台装4枚胖仔火箭,整个船队便是百枚大齐shè。
如此壮丽的一幕。那些凶煞而肥硕的jīng灵喷shè着橘红sè的火光,穿过浪头、划破海面,圆滚滚的头颅在海风中微微颤抖,嘶鸣着冲向贼船。那一刻,金士麒和他的水兵们都瞠目凝望着船后的天空和海面,心神也伴随着那些火箭弹同时飞落下去……
命中!
爆裂!就在武腾号咫尺之遥的海面上绽开一团团明光。
触发式引信在火箭弹在碰撞的瞬间被惊醒。立刻点燃16斤重的战斗部。水柱绽起丈许化作无数琼花玉滴,船板伴随着血肉焦灼四溅纷飞,灼热的气流和滚滚白烟一浪浪地冲向武腾号。
转瞬间,那半里宽的海面上已经都陷在了烟尘中。
在水兵的欢呼声中,狂烈的海风猛然吹开烟尘,露出了那惨烈的一幕。火箭弹的杀伤实在够劲。有4条贼船被打中侧舷和甲板。船体虽都完整,但人员多有死伤,有人被炸得飞起来,半截残尸挂在桅杆上。还有一条船的桅杆被打中,整面帆被炸得粉碎。
金士麒虽然也随声欢呼,但也略感遗憾——这一轮齐shè的命中率很差,百枚火箭命竟只命中6发!
在水营之前的战术规则上。火箭弹应在100~200步距离释放。但他们此前只在红水河中cāo练过,却从来遭遇过今天这大风大浪。在船体剧烈的摇曳下,命中率大幅度下降,火箭弹大都高出、或者低于目标,在远近的海面上爆炸了。
“下两道旗语!”金士麒急声道,“叫林百总压近了打,用燃烧弹!”
可是旗令兵刚刚应声,远处的8条天野快船就已经起帆、落桨,开始逼近贼船。看来那边负责带队的林把总与金将军心灵相通,早已下了相同的命令。
贼船遭到“火流星”的shè杀。顿时大乱,正一窝蜂地向南边逃散。
但天野船是帆桨并用,水兵的训练度更高,心气也更盛!战鼓擂动,号角齐鸣。短短一刻钟便赶了上来。追到50步的距离又是一轮火箭弹洒下……金士麒暗道又是一千多两银子……这一次终于有十几枚命中。
林把总果然下令换了燃烧型的弹头,果然疗效显著。当场就有七八条贼船火光绽放,火药燃烧的白烟伴随着木头焚毁的黑烟,参杂着血肉灼烧的红烟。随后就有两条贼船被大火吞噬,徐徐淹没在波涛之间。
如此壮丽的一幕,再配合着顺风飘来的火药、硫磺、石灰、船只焚毁的烧烤气味,真让人热泪盈眶!在武腾号的甲板上,一些水兵们搂着死去的兄弟,望着那凄美的一幕不禁呜呜哭了起来。
“老林这一次可以升千总了。”金士麒不由得脱口而出。
旁边武腾号的船长听了,立刻喊道:“爷,咱再冲杀一轮吧!”这家伙的级别也是把总,他也想升级。
“好,游走于外围,远远地用炮轰。”金士麒点了头,他又不禁畅声道:“当年俞大猷都督所言——‘海上之战,无非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其实他这话真罗嗦,要我说来只要简单一句:‘海上作战,火力强者为胜!’”
武腾号船长嘀咕着:“将军,这话你说了好多遍了。”
金士麒点点头,“没错,但今天又一次加深了体会。”
说话间,天野快船队的第三轮火箭弹又落了下去,但由于贼船已经散开,这次命中寥寥。随后武腾号就追上了一条落单的贼船,那可怜虫断了两根桅杆,只能随波逐流了。武腾号就绕着它远远近近左左右右……一连6次侧舷齐shè才把它轰沉。
其它的贼船早已四散而去,而8条天野快船也分作两个大队,向南、西南方向分头追去。
……
武腾号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子,才临近广海卫的船队。
更远的地方正逐渐汇聚了一些大大小小?”
“衰……衰仔将军……小的叫衰仔。”衰仔哽咽着,泪眼巴巴地给金士麒磕了个头,又解释说:“因为爷爷……爷爷说我命衰,我上了哪条船,那船就会遭难。”
“不要迷信!”金士麒摇摇头,一把扯起他。“你长大了,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汉,让你爷爷引以为傲。”
衰仔抽着鼻涕点点头,又使劲擦了一把泪脸,颤声道:“大将军,你留我在你船上吧,我要杀贼,要报仇!我要……点起大火撞那贼子,同归于尽!”
金士麒连忙摇头,“衰仔啊,我的船不是那么用的。”
忽然间,南边的海上传来了几声炮响。
“看到了!”武腾号的前桅杆上,一个负责了望的少年亲兵大喊道,“南边,大帆船!”
甲板上顿时又进入了临战的jǐng惕。金士麒忙冲到船艏去举起了千里镜。在遥远的天水之间水汽腾然,果然有几点帆影。“大帆船?”他惊问了一声,忙令人用绳子把千里镜吊到桅杆上去,令小亲兵使用。
此刻正是正午,阳光正粼粼洒在波涛上,视野中的一切都浸没在灿灿光彩之中。大风在武腾号的帆桅之间呼啸个不停,甲板上出奇的安静。
“大帆船,大概五条……船艉挂旗子……”桅杆顶端的少年大喊着,“旗子是白和蓝sè……还有土红!”
金士麒闭上眼睛,再猛然睁开,“准备迎战吧,荷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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