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回过头来,脸sè不善,看着那个青年太监,沉声道:“小陈,莫来管我的闲事。 ”
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太监,正是内行厂提督太监兼内承运库掌印太监陈敬,他和张忠自小相识,彼此熟得不能再熟,对方的底牌,那是一清二楚。
陈敬看着张忠身后的那群人,笑道:“张大哥,你我兄弟,多rì不见,不如好好喝上一杯?就在张侯爷的凤舞楼,小弟作东,大哥意下如何?”
张忠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小陈,你的这杯酒,哥哥不敢喝,也喝不起。”
陈敬沉吟了一会,对身后的高同知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三个锦衣卫端上来一个木盘,上面盖着红布,隐约可见下方有物。
到了跟前,陈敬一拉红布,只见木盘中盛着数十锭金银,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大哥可知响马盗否?”陈敬微微一笑,轻声说出一句话来。
他话音刚落,张忠的身后一阵sāo动,刘七似乎要拔出腰间长刀,却被自己的大哥刘六死死抱住。对方有两、三百名锦衣卫,自己这边只有二十余人,比权势、比武力,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想动武,纯属找死。
张忠横了对方一眼:“小八,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八是陈敬幼时的名号,他两人十余年前,在东宫的大通铺里同甘共苦,张忠如今叫出来,便是变相的服了软,想请对方高抬贵手。因为他带着的这批人,暗地里的身份,正是赫赫有名的响马盗。
京师南边的固安、永清、霸州和文安等地方,也就是保定大明武学院的东边,是京卫屯军杂居之地,直到天津三卫,人人xìng格骄纵,生xìng剽悍。骑shè和武艺,是每个人安身立命的本钱。
在这些人之中,运气好的,能够挤进大明的卫所或者边关军队,当个小军官捞钱。但大部份人都不愿意干这种苦差事,而是喜欢捞快钱,经商沿路抢劫,号称响马盗。
陈敬回道:“大哥,这些银子,便是给这几位兄弟的辛苦钱,还望他们早些迷途知返,免得多生事端。”
他明着说这群响马盗,暗地里却是在提醒张忠,不要干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张忠自然懂得,沉声道:“这些都是军中子弟,朝庭栋梁,何来事端?”
响马盗不是地方豪强,就是卫所子弟,兵匪一家,朝庭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就拿张茂来说,他家住文安县城,是张忠的老邻居,张忠进宫得势之后,也没忘记这个老朋友,两人结为兄弟,合伙捞钱。
这张茂家中有重楼复壁,收纳各地罪大恶极的贼子,横行乡里,手下兄弟又多,人强马壮。河间参将袁彪看不下去,就调集人马,跟张茂火拼了数场。袁参将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捞黑心银子比张茂还狠,不过手底下还真有几把刷子,打得张茂这个老土匪哭爹叫娘。
没有办法,张茂只得进京求助自己的老邻居、好大哥张忠。过了几rì,张忠就发了一封书信,将袁彪从河间招到自己的府里,置上一桌酒席,好生款待。
张忠是御马监掌印太监,东宫旧人,皇帝跟前的红人。袁彪不过是个小小的地方参将,顿时受宠若惊,恨不得跪到在张公公面前,叫上一声干爹。
酒过三巡,张忠叫上一个人来,坐到袁彪的对面,指着对方说道:“此人乃吾弟尔!今后好相看,无相扼也!”
袁彪一看,这他娘的不是别人,正是经常被自己教训的大盗张茂,前几天还被自己抢了几百两银子,外加一个老相好!
他还没来得及表态,只听得张忠又对张茂说道:“袁将军是自己人,今后不准再sāo扰河间府!”
两种语气,两种态度!
袁彪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再说话,回家之后,不仅把前些rì子抢的银子和女人还给了张茂,而且还递上了拜贴,两人斩鸡头烧黄纸,从此结为了异姓兄弟,将响马盗的规模,从顺天府一下子扩张到了河间、保定和真定三府。
眼下正是响马盗横行无忌之时,陈敬哈哈大笑道:“大哥,你这么说,便是瞧小弟不起了,我来这儿的路上,还去拜访了刘公公,还有张永张大叔。”
他并没有说这两个人的态度,但是张忠能够听出其中的深意。
整个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谁的态度,而是皇帝选择支持谁。只要朱寿下定决心支持这人,那么就没有谁敢去杀掉此人,而陈敬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
这也是张忠一见陈敬,掉头就走的原因。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陈敬为何会叫住自己,还送给自己金银当辛苦费,这哪里还是内行厂陈提督的作风?
“小陈这人,是干大事的料子,”刘公公这只老狐狸曾经对年青一辈的首领太监们说道,“等我们这帮家伙老了,宫中的事啊,你们得多听听他的意思。”
刘老大是太监中的领袖人物,他这么说,无疑是指定陈敬接自己的班了。
张忠想到此节,皱着眉头,低声喝问道:“小八,你打的什么算盘?”
陈敬笑了笑,指了指刘六、刘七等人,以不容张忠反驳的强硬语气说道:“借他们一用。”
借人是借,借人头,也是借,陈敬并没有说怎么借,但依照张茂等人的规矩,九成九是“借君人头一使”了,群盗纷纷拔出刀来,准备拼死一搏。
“都给我收手!”张忠大喝一声。
陈敬也不理这些人,招了招手,从四周的窗户中伸出无数把短弩,和数百名锦衣卫一起,将二十多名大盗团团围住。
张忠使劲一个巴掌,抽到张茂的脸上,瞪着群盗,怒喝道:“把刀都给我收起来!”
他是群盗的大哥,众人不敢违命,只好将刀又插回鞘中。
张忠转头望着陈敬,略带哀求地说道:“小八,留他们一条xìng命。”
陈敬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大哥,就此别过。”
说起抓人,这可是锦衣卫的拿手绝活,看家本领。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扑了上去,眨眼功夫,便将群盗绑成粽子一般,嘴里还塞了一团烂布。
那两个先前被威胁得浑身冷汗的锦衣卫,眼下终于找回了场子,捆绑间,将群盗打得鼻青脸肿,出了一口恶气。
王启年被这一幕神转折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寻死的念头也淡了下来,痴痴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陈敬对这麻将牌一样的小官笑了一下,轻声说道:“王大人,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王启年似乎忽然醒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朝北方,大声哭道:“万岁啊……”
陈敬令人将这死里逃生的小官扶起,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满脸尴尬的张忠,低声道:“大哥,我若是你,便回宫中,闭门吃上两年的素斋。”
等锦衣卫众人走进衙门之后,过了好久,张忠才猛地恍然大悟,失声叫道:“这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左右的行人,狂奔回宫中,从此再也不离开皇城半步。
不提张忠如何洗心革面,单说王启年随同陈敬进了锦衣卫之后,被引到一间雅室住下。
两个时辰之后,陈敬走了进来,没有带任何随从,一见王启年,便轻快地说道:“此处可好?”
王启年吓了一跳,俗话说得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是陈提督位高权重,一根手指头就能掂死自己,他有什么好求的?
“您……我……”王启年站起身来,满脸通红,也不施见面礼,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敬哈哈大笑,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指着另一把椅子说道:“王大人,这可是你的屋子,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入座么?”
王启年一横心,大声道:“下官这条命,是陈提督救的,您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我王某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陈敬笑道:“王启年,王大人,王知府,你很了不起啊!”
王知府?王启年的心,似乎一下子就要跳了出来,他以前只是一个正九品的户部赃罚库大使,更不是进士出身。而知府,不管是大府还是小府,都是正四品高官!就是进士出身的文官集团jīng英,没有十年苦功,也升不到这个高位。
从正九品一下子跨越无数条鸿沟,直升到正四品!这种速度,在正德朝的平民官员中,绝对可以排前三位。
陈敬见这小官似乎高兴得傻了,调侃道:“王知府,今rì锦衣卫门前那一巴掌,你可算是轰动九门了,这大明啊,眼下不知道你的人,还真是不多。”
他嘴上说的是王启年打刘六的那一巴掌,实际所指,却是在朱寿面前所说的那些话。在京师高官们的眼里,刘六这种大盗,不过是小毛贼一般的人物,不足挂齿。倒是这个语出惊人的王启年,敢跟大明所有的官僚作对,胆子之大,天下罕有。
王启年知道陈敬的调侃之意,他只是不清楚,贵为内行厂提督太监的陈敬,有什么话想交待自己,又或者是皇帝,想让自己做什么?
不管朱寿让他做什么,王启年都明白,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从感情和道德上来讲,他甚至愿意为朱寿去死。
陈敬似乎知道王启年的想法,轻松地笑道:“王知府,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件事,你须得去做。”
王启年浑身颤抖地问道:“何事?”
陈敬端起椅子旁的茶杯,吹了吹飘浮于水面的茶叶,如同跟好友闲聊一般,轻轻说道:“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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