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同府最豪华的得胜楼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朱寿的心里十分惬意。开 心 文 学
这一路上,他和大明各地守将斗智斗勇,也和追在屁股后面的杨廷和大玩作迷藏。从京师赴大同,最方便的大道,是向北,出延庆卫(居庸关),然后折向西北,沿宣晋官道,经过张家口堡、柴沟堡、天成卫、阳和卫,最后到达大同。
不过这条路是从长城的边上绕过去,为了朱寿的安全着想,张永第一个就投了反对票,陈敬和苏进也不同意皇帝犯险,因此大队人马从房山县出发,沿拒马河西进,过紫荆关、广昌、灵丘,进瓶形岭关,穿越大、小石口,到达应州,最后沿桑干河北上大同。
这一路并不好走,要穿越好几座大山,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顺道去浑源州的北岳恒山看看风景,因此等朱寿的仪仗到达大同府时,已经是正德四年的二月初一了。
皇帝虽然走了,京师里的两党之争仍然在继续,刘老大越打越来劲,双方不仅在京城乱斗,在全国各地,阉、文两党之争也越演越烈。
由阉党掌握的吏部首先提出考察两京十三省的文官大佬们,同时勒令原大学士刘健、谢迁除籍为民,将最近上窜下跳的余姚籍文官周礼、徐子元和许龙,统统发配边疆充军。
最后李毒蛇举起了白旗:老刘,咱们别打了,你想干啥,你就说。
刘瑾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抽脸抽得太顺,一时半会没收住手。
对于刘李党争,远在大同的朱寿自然毫不关心,大明朝庭没有他,照样转得风生水起,因此皇帝的眼中,正瞧着长街那头奔过来的一匹骏马。
好看的不是马,而是人,而且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樱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轻轻哼着大同的乡间俚曲,手上拎着一把长弓,又长又黑的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衬着长街旁的雪地,看上去非常耀眼。
在她的身后,还有几名家丁打扮的健儿,同样骑着骏马,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横冲直闯。
张永皱了皱眉头,正yù对身边的随从太监说话,却被朱寿挥手止住了。
“让她走近点,朕想看看这大同府的美人儿,”见张永似乎想说什么,朱寿又笑道,“不用告诉朕她的来历,也不用把她送到朕的身边。”
占据在长街各个位置的侍卫亲军们,随即接到了各自将官的传令,该卖冰糖葫芦的,继续卖冰糖葫芦;该打铁的,继续打铁;该开赌场的,继续开赌场。
近万人的亲军,除了镇守城中各处要害外,单单这条长街上,就集中了近两千人,所有的人都按照朱寿的吩咐,乔装打扮,扮演各种市井小民,让他过足了平民生活的瘾。
此时那个少女已经催马跑到了酒楼的前面,只见她穿着青sè的羊绒长袍,箭靴之畔,还有一柄宽达三指的重剑。银sè的马鞍旁,是两壶红sè的燕尾长箭。
终明一朝,大同府都盛产美女,朱寿来此之后,也见过不少送来待寝的美人儿,但是都跟这个少女不同。
别的少女,都喜欢穿很合身的衣衫,脱下外袍之后,甚至更加贴身才好,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苗条可人。
她却完全不一样。
青袍少女的长袍很宽松,里面的长衫,更加宽松,松梭的,反而使她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
青sè并不适合女孩,她也长得不如李凤姐那般气质过人、王贵妃那般倾国倾城,但是她的洒脱、她的不刻意、她的不矫揉做作,都令朱寿的眼前为之一亮。
她就像一股迎面吹来的chūn风,轻松、自然,令人愉快。尤其是在这种隆冬季节,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她骑着马,走进了朱寿的心里。
“拦住她!”朱寿突然想留下这个少女了,于是就开口说道。
他的话,就是圣旨。无数的亲卫们,开始在将官们的带领下,朝那少女涌去,跑在最前面的,是浑身刺青的举人黄垣,他现在是朱寿的带刀官。
没等亲卫们靠近,那个少女却主动勒住了马,举起右手,令跟随的家仆们停下,然后跳下马,没朝朱寿所在的酒楼走来,而是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位前。
“祸福无常,铁口有凭。”
这个正对着酒楼的算命摊子,跟其它的算命摊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噱头,简单的八个字,显得略微有些与众不同。
而坐在摊子后的那个中年人,更是显得与众不同。
别的算命先生唯恐忽悠不住人,通常都穿得跟个道士似的,有强大点的,还穿成xī zàng番僧的样子,背后写一个转世法王,可算天下万物。
这个中年人就穿着一件普通的麻布棉衣,脚踏一双厚底布鞋,鞋面上还补了几个丁。
他的身躯很高,坐在小摊的后面,像是条刚睡醒的猛虎。
阳光透过小摊的布顶,照在他那两条剑眉上面,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风流俊秀,不过眼下那满脸的胡渣,也将他的落魄昭显得一览无余。
听见摊子前有人走过来,这位中年人直起身来,用一只大手挡住眼睛,迎着阳光,看向那个少女。
“这是何人?”朱寿愣了一下,望着张永。
张永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弯了弯雄壮的身躯,朝着酒楼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才回头说道:“小祖宗,此人姓王,是老奴的好友。”
朱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半晌才说道:“你何时有这种好友?”
看到张永的手势,亲卫们如cháo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去,露出少女一行人,围着那个算命摊子。
张永头上渗出几滴汗水,一咬牙,跪在地上,狠下心说道:“此人名叫王守仁,是老刘的死对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瑾的死对头,自然就是张永的好友,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王守仁、杨一清和张永之间,虽然份属不同的集团,但彼此的基情,却是满满。
“你替我那侍女算得,为何替我算不得?”当朱寿带着众人,走到那个算命摊前的时候,远远便听见那个少女在大声说道,“算,还是不算?敢说一个不字,一刀剁了你!”
“姑娘算的是姻缘,在下算得准了,姑娘会一刀砍了我,算得不准;姑娘还是会一刀剁了我,”王守仁不慌不忙,脸上带着笑容,缓缓说道,“算,是死;不算,还是死,既然如此,不如舍了这条命,保全我铁口的名声。”
那少女从一个家仆手中接过两锭银子,拍在算命摊上,抽出腰间的重剑,也拍在摊上,沉声喝道:“这是二十两!够你吃上一、两年了,就是去东市买个小丫环,也绰绰有余,赶紧算。”
王守仁笑道:“在下有三不算,克死未婚夫婿的寡妇不算,心有怨气者不算,家有横死于非命者,同样不算。”
那少女顿时呆住了,片刻之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让朱寿在旁边看得心中一疼,正要上前,却见那几个家仆纷纷抽出腰刀,竟然准备将王守仁乱刀砍死。
“住手!”那少女大喝一声,一脚将冲到最前面的家丁踢了个跟斗,劲力之大,竟然不下于勇猛的男子,她伸袖横擦了一下眼眶,盯着王守仁,略带抽噎地说道,“先生果真是铁口,就请为小女子指点迷津。”
王守仁见到皇帝带着一群人,静静地站在远处,略一错愕,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神sè,遥遥向朱寿点了点头,方才看着那少女,笑道:“依在下看来,姑娘这姻缘,不算也罢。”
那少女脸上泪痕未干,狠声道:“你这贼子,莫以为我不敢杀你,前些rì子,你盗了马府的银库,如今案子发了,这就束手就擒吧。”
王守仁哈哈大笑:“马家二小姐的栽赃功夫,果然一流。”
那少女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敢用谎言欺我?”
大同府人人都知道,马家二小姐马青莲从小就有个娃娃亲,可是还没有过门,未婚夫婿就得了急病死了。守了三年礼之后,这马青莲又被许给了城东沙埚的刘氏长孙,准备今年四月份成亲。可惜,今年刚过完年,小刘的马车受惊,冲进山沟,车毁人亡。
长兄马昂想去巴结代州的崔家,就劝双寡的妹妹嫁给崔家次子崔康。崔康是永康公主驸马崔元的弟弟,刚死了正妻,四十多岁年纪,长相不佳。
马青莲就借口要守礼三年,回绝了长兄,被逼得急了,就出城打猎透气。她的一个待女昨rì曾在王守仁处算了一卦,据说相当准,回去就跟外院的一个家生子成了好事。
于是马二小姐一直寻思着这事,回城时正好遇到替朱寿当了好几天群众演员的王守仁,便想算上一卦自己的姻缘。
王守仁正sè道:“在下从未见过马小姐,也从未听过马小姐的事儿。”
马青莲怒道:“你这贼子,定是从我侍女那儿,听了我的事儿,如今被我逼迫,口不择言,便露了马脚!”
王守仁哑然失笑:“马小姐,你好生看看你那两锭银子!”
马青莲啐了一口,将重剑提起,架在王守仁的脖子上,喝道:“银子有何可看的?”
王守仁指了指银锭的侧面:“是不是有个马字?”
马青莲回道:“我马府的银锭,当然有个马字!”
王守仁笑道:“能有马府银锭,敢在城中长街上纵马飞奔,所带的家仆们,又穿着绣有马字的长袍,不是马家的小姐,又是何人?况且这城中马府,人人都知道,只有一位小姐,那么马二小姐的身份,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马青莲被他忽悠得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为何断定我新寡?”
王守仁指了指她长发旁的那朵小白花,笑道:“若非家中有至亲过世,又有谁会戴上一朵小白花?城中马府近rì并无丧事,那死的便是姻亲了,马小姐的发饰,一看便知,云英未嫁,不是未过门的新寡,又是什么?马小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许配的佳偶,年纪自然也不大,不是横死,又是什么?”
马青莲被他忽悠得完全信了,连声道:“先生神算,还望替小女子指点迷津。”
王守仁看了朱寿一眼,心中若有所悟,开口便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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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之行的第一个少女出来了,第二个还会远吗?典型的重口天然呆少女啊,急需收藏、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