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声声,这种由生牛皮所造的铠甲,与通常的明军战袍不同,是大明武学院的标准装配之一。 首发--无弹出广告
东海股份公司所赚的银两,最近几个月来,有一半,被朱寿花在了龙江宝船厂;还有一半,自然是花在了武学院,将那些学生军,个个cāo练得兵强马壮、盔甲鲜明。
第一期学员,骑兵领队千户张云霖率领前军,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手下,是七百名学生军骑兵。
现年十九岁的张云霖年纪并不大,不过容貌却有些恐怖,他的鼻子缺了一小块,左眉上端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若是再低上一寸,恐怕就和周岱一般,成了独眼狼。
牵牛寨一役,他被同侪从战场上抬了下来,手指断了两根,容貌也毁了,原本阳光无敌、喜欢调笑的美少年,变成了整rì里yīnyīn沉沉的丑八怪。就连家中给他说好的一个大户人家嫡长女,也被退了亲,最后只得娶了一个富户的庶女。
“大人,”一个卫所兵快马赶至,“袁参将中军溃退,贼军已围住我军余部,知府大人令你火速前往。”
张云霖斜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伸出右手仅有的三根手指,立即有两个骑兵奔了上来,将这卫所兵缴了械,扔到了队伍后面的空马之上。
那儿,已经有四个王启年派来的传令兵了,加上这个,正好五人。
“再慢些,”张云霖回过头来,看着后面问道,“钱铸那厮到了何处?”
这群学生军人人都是三马,配备jīng良,鞍旁还设了三个箭壶,每壶都插着二十支兵部督造的上好羽箭。
一个斥候总旗催马上前,笑着回道:“据说已经南下淮镇店了,我猜,他不是想进交河县,就是想躲在单家桥,这小子,不老实得紧。”
这个总旗同样是十八、九岁模样,名叫陶应龙,武学院第一期学员,原本是张云霖手下的百户。牵牛寨一役,张云霖手下的其余百户,尽皆战死,只有陶应龙活了下来。
回了保定,他死活不愿意再当领军百户,而是领着一班劫后余生的兄弟,干起了斥候的活儿,整rì里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张云霖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以为就自个儿是聪明人?”
陶应龙看了看东北方,有些担忧地说道:“若是翟巡抚……”
张云霖冷冷回道:“圣上无旨,他若敢多嘴,一刀砍了便是。”
陶应龙叹了口气,看着自家老大:“他和许老头应该不是一条心。”
张云霖回首望了一眼七百名骑兵,笑道:“高官之心,莫要去猜,只要这些少年,和我等一条心便可。”
陶应龙没有再说什么,对自己手下的兄弟们招了一下手,一行人呼啸而去。转眼之间,他们的身影,便被灰尘所掩盖。
河间府城外,灰尘散去。
一队衣衫褴褛的卫所兵从一个小树林里走了出来,领头的,却是个大胖子商人。
“他娘的,居然要我等去打河间府!”商人的脸,比雨天的乌云还黑。
他是这群卫所兵的头领,名叫张源,原本是青县一个破产的纺织作坊主,群盗攻来的时候,他及时反正,带着手下那些穷得哇哇叫的纺工织妇,走上了光荣的反贼之路,留下了一条xìng命。
刘惠很看重他,因此将他那群纺工编入自己的队伍,扔了五百名卫所兵给他,令他去河间府捞便宜。
“官军倾巢而出,河间府防守空虚,”刘惠笑道,“张兄,这五百勇士,便交给你了,带他们去河间城,快活一番。”
看到这群卫所兵没jīng打彩的样子,张源怒道:“都给老子快跑几步,河间城如同婊子一般,就在前面,一个官兵都没有,拿下它,一人一间大宅子,十个女人,任着你们挑!”
宽敞的大宅子?软软的妹纸?想想都快不行了,卫所兵们的勇气,似乎又恢复了一点。
不过远远看见河间府的坚城,却又有些心惊,这么宏伟的城池,能被轻易攻下来吗?万一攻不下来,被那王启年捉住了,那么等着大伙儿的,就是脑袋被挂在城头,任由污血横流,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白白便宜了那些乌鸦。
河间府比河南、中都凤阳等地都好,没有满地的盗贼,原本是个安居乐土。可惜朝中旨意一变,满天下的反贼们心都动了。
土地,永远是天下最敏感的那条神经。
就算再过一万年,土地问题,也是永恒不变的历史主题。
这些卫所兵,便是被那明晃晃的军功田,晃动了心思。是啊,刘太监都说了,老子们应该有田有房,这是朝庭的规矩,既然大户们不给,老子们就自己来抢。
一群野心家,配上愚昧的百姓,就是一块最好的发酵田,足以蕴酿一场席卷天下的灾祸。
对野心家们来说,颠覆,并不会改变**权力的格局。相反,一场烧尽一切的颠覆,反而能够令**权力更加进化和稳固。
历代的造反者们,无疑都是读懂了这条革命jīng髓的jīng英。
重八哥,便是他们最杰出的代表,没有之一。
在房子和女人的诱惑下,卫所兵们继续赶路。刘惠的谋划,其实没什么错,假如这群卫所兵能够不声不响地摸到河间府城内,假如河间府没有援兵到来,假如……
如果这些假如都能成立,那么衣服、女人、房子、金银,都会向反贼们招手。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假如。
当他们出现在河间府城下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王知府就站在城楼之上,身边是几百名明军!
“早知道就不当贼了。”一个老兵叹了口气。
“你家叔父是贼,你大哥是贼,”他的好友啐了一口,“不当贼,你考武秀才去?”
“当贼也不用当个攻城贼啊,”老兵叹道,“还不如去周边的小县,讨点粮草,跟我等往昔所干之事相同,胜过跟狗官军死磕。”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曾是狗官军的一员,倒是领军的张源听了进去,心中顿时大亮:是啊,就这两三只小猫,攻啥河间城啊,献县、肃宁、饶阳,这些小县,都如同妇人般,无军可守!
“你姓甚名谁?往昔如何讨要粮草的,一一道来,我定向刘大头领禀报此功,抬举你作个百户。”张源对那老兵说道。
老兵笑了笑,低头道:“劳大当家过问,百户可不敢当,让老儿领几个老兄弟押送粮草即可,其实这讨粮之法,倒也简易,上级官府讨粮,靠的是王法,而我等,刀子便是王法,往那儿一站,这些县令都是人jīng,个个都愿破财免灾。”
张源皱了皱眉:“他们若是不给呢?”
老兵摇着头笑道:“又不是他们自个儿的银子,有甚么舍不得的,这破的,都是满城的百姓。”
张源也笑道:“也是这么个理儿,可笑我竟然入了魔,倒替这些百姓担忧起来了。”
老兵叹了口气:“大当家宅心仁厚。”
张源苦笑道:“顶个球用,兄弟们,这年头,不愿被人杀,你就得杀人,没有别的路子,若是死了,也别怨兄弟,说不得,我还死在你们前头,若要取富贵,便同我一起去饶阳吧!”
官军都在往河间府挤,商人出身的张源,自然看得清楚,跳出河间府这个泥淖,前往真定府的饶阳、安平,才是上佳的路子。
他的一番话,也打动了这些乱贼。
“杀进饶阳城,”众人提起钢刀,大声喝道,“抢钱抢粮抢女人!”
士气顿时大振!
“杀!杀!杀!杀!杀!”
与此同时,刘惠刘大头领的声音,也在景和镇战场上四处回荡。
贾勉儿和赵鐇两人,已经在率军追击溃逃的明军,盗贼们凌乱的武器,有刀、枪,也有长剑、短刀,甚至还有木棒和铁叉,竟然追得拥有制式装备的明军四处奔逃。
在原野之中,四处都是喊杀声,一双双充满血丝眼睛里,满是狂热的残忍。
年仅十七岁的赵锋,是赵鐩最小的弟弟,他手持一柄长刀,已经砍下了两个官军的脑袋,正在追杀第三名官军。
鲜血,让每个男人都感觉兴奋而刺激,这是男人的乱世,这是男人的游戏。赵锋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而且还是游戏的赢家,因此他非常兴奋。
四处飞奔的刘惠忽然一勒马匹,侧耳细听,脸sè猛然大变,圆圆的脸上尽是惊骇之sè,狂喝道:“风火营,列阵!左翼往前,右翼往后,撤!”
风火营是他的嫡系,人数并不多,只有六百余人,不过人人都是悍匪,执行起军令来,也一丝不苟。
遗憾的是,此地是战场,有杂乱逃命的明军,也有四处砍杀的乱贼,风火营想要及时列阵,难度之大,不亚于方才冲破明军的薄弱之处。
“刘大哥,为什么要撤?”赵锋此时离刘惠最近,闻言大声喝问道。
刘惠懒得理他,直接领着亲信们退往西南方,风火营的阵列,并没有组织起来,反而有些凌乱地跟着刘惠退却。
看着刘惠退了,其余的数千名贼寇却不甘心,只要将这些溃逃的明军收集起来,那就是上万人的大军,别说河间府了,就是河北河南两地,也任由他们驰骋!
整个战场乱糟糟的一团,正是贼盗们大胜之后,提防心最弱的时候,一道悠沉的号角声响起。
剩余的明军和反贼们抬起头来,只见西北方的原野之上,飘来一片黑sè的云朵。几息的功夫,便近了,定睛一看,迎头一面明黄的军旗,军旗之下,是数千匹战马!
“官军!”贼盗们狂呼起来,“迎敌!”
大胜之后的贼盗,并没有惊慌,而是蜂拥而上,领头的小将,白马银枪,年仅十七岁,正是洋洋自得的赵锋赵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