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官军骑兵的马虽然多,但人并不多,两千余匹马,竟然只有七百余人!
“平山旗下,随我上!”赵鐇瞪着对面的明军,遥遥喊道,“贾勉儿,是孬种,就站在后面!”
贾勉儿啐了一口,一摆手中长刀,对手下的邢本道等人喝道:“擂鼓,摆阵,别跟那缺心眼的赵老二一般。 ”
数千匹马在平野中奔跑的感觉,没有到过北方草原的人,是无法体会的。那是一种大地在摇晃,身体也在摇晃,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的感觉。
对于数千名反贼来说,迎面奔来的骑兵,让他们似乎面对的是席卷天地的惊涛骇浪!
赵鐇跟弟弟们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一丝胆怯,这几百名官军骑兵,看似处于劣势,却军阵严整,行进间,颇有章法,不似普通的卫所兵。
“是保定武学院的生员,只有他们,才有狗皇帝亲赐的龙旗!”老三赵镐忽然看见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骑兵,浑身的皮甲铁叶,手中拎着的不是最有利于冲阵的砍刀,而是长弓,“遭了,他们不是要冲阵,集阵,上盾!”
赵鐇看到长弓,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两千余名兄弟,用尽全力吼道:“列队,原地摆阵,搭箭上弦!”
反贼都是骑步混杂,行动间极其混乱,打顺风仗时没有什么,若是防卫,可以说全身都是漏洞。赵鐇的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不应该为了军权,将大哥排挤在外。
若是赵鐩在此,恐怕这股明军的意图,早早就被识破了。
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卖,眼下这般情形,他只能硬抵上,若是能挡住这股明军的锐气,那万事皆有可为。
若是不能?那自家兄弟能逃出几个,就得全靠老天爷的心情了。
贾勉儿和赵鐇这两股最大的盗贼都停了下来,开始布阵,其余两千余名各路反贼仍旧乱哄哄地一拥而上,朝官军们冲去。
敢于冲上去的反贼们,都是骑兵,以骑对骑,在河北平原上,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而且己方的数量还占优,反贼们都齐声呼荷起来,似乎是在为自己助威。
武学院的学生军们快速行进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声音,除了令旗、号角和马蹄声,这七百人、两千余匹战马,竟然如同一人一马般,非常整齐划一。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洪水,朝反贼们压了过去。
“一群乌合之众,”张云霖那张可以止小孩哭的丑脸,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昔rì的美少年,在人生的磨炼下,已经成功地进化成丑青年,他举起只有三根指头的右手,发出第一个军令,“左右快速分驰!”
乱贼的箭雨,首先shè向明军。这是骑兵对战的第一要素,弓箭声,成为了两军战阵之上的唯一声响。
没有谁会傻到去冲阵迎敌,不管是明军,还是乱贼,都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大明官军底子。站在地上的用步弓,骑在马上的用骑弓,箭如雨下,无人可以退缩,也无人可以胆怯。
因为这就是战场,一个生与死,都会在转瞬之间发生的场所。
“快些!再快些!”张云霖的军令,被亲兵们以旗号转递出去,这是武学院的独特旗号系统,与明军通常使用的旗号不一样,反贼们并没有读懂明军的意图。
“他们居然不惜马力?”看着将马力驱到极限,快速绕着己方那群乌合之众兜圈的官军,邢本道对贾勉儿低声说道,“情况有些不对。”
不管是什么样的骑兵战法,马力都是最重要的因素,速度是骑兵的致胜法宝,但如同明军这般快速的奔驰,反贼们只要撑上三刻钟,就能将明军的马力耗尽!
跑不起来的骑军?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但越容易猜中结果的事情,在战场上就越显得诡异,这些反贼都不是半路出家的业余选手,他们都是历代兵贼一体的优秀代表,由此很容易嗅出其中的yīn谋。
“骑shè?奔shè?”贾勉儿说了好几种战法,都摇了摇头,忽然看见反贼们薄弱的衣衫,以及明军那结实厚重的铠甲,大悟道,“他娘的,撤,狗X的刘惠,鼻子比老子还灵!”
“那前面的兄弟们?”邢本道心中有些不忍。
“狗X的兄弟,”贾勉儿早就往西南方跑得老远,“又不是俺老贾的兄弟!”
看见“扫天大王”的旗帜朝西南方退去,赵鐇迟疑了一会儿,却没有动,而是指挥手下的军阵,用无数的弓箭开路,稳稳地朝明军的左侧骑兵压去。
反贼们虽然是卫所兵出身,但明朝对军械管制甚严,别说像学生军那种铠甲了,就是普通的棉甲,也没有几副,还都穿在首领们身上。至于那些小卒,倘若被弓箭shè中,只能自求多福了。
明军这七百名骑兵,竟然还分成了左右两侧,圈着近四千反贼,从不停息,也不冲阵,只是在飞奔中,将弓箭shè向对手。
这些学生军都是从陕甘边地招来的,朱寿也舍得下本钱,人人的装备都可谓是jīng良,控马之术高超,一人三马,也游刃有余,战术又用得极其诡异。
他们每次shè箭,都会在离敌军最近的地方,十箭之中,有一半以上,都会shè中目标。然后快速跑开,根本不与敌人有所接触,到了敌军骑兵追之不及之处,立即换乘战马,然后开始下一轮冲击。
而反贼们虽然也是卫所出身,但内地与边地不同,军备早荒,十箭之中,倒有九箭,被shè到了空处,偶尔shè中学生军,也是轻伤,对铠甲保护下的学员们,造不成大的伤害。
几轮冲击下来,有的,便高吼:“前排列盾,中排支枪,后排shè箭。”
大字不识一个的,就照着老规矩,怒吼道:“他娘的,乌龟阵,耗死那群狗X官军!”
面对着未卜的前途,在阵中的军鼓声中,平山大王营的反贼们,声音显得极其凌厉而凄凉,回荡在战场之上。
“可惜了这群汉子。”
张云霖左眉上的长伤口不停地跳动,心中无喜无悲,他的战法,取材于蒙古军队,对付这帮由内地卫所军组成的反贼,在野战之中,完全是个无解的存在。
明军的马力还没有消耗完毕,反贼们就开始支撑不住了,不是每支军队,都能打得像王守仁那支五里寨守城军一样。
古代野战之中,伤亡率达到一成,士气便会全无;达到两成,便是败局;达到三成,基本上是全军溃散。
而守城之军,往往能够战至最后数百人,甚至是全军覆没,也坚决不投降。
张云霖出身于甘肃高台所七坝堡的一个汉人农家,十二岁起,便与堡中长辈们一道,同相邻的蒙古部落恶斗,对蒙古人的战法,可谓是了如指掌。
弘治年间,蒙古人数次从五坝堡到八坝堡间突破明军防守,张云霖有次在合黎山下的原野中,亲眼见到一千名蒙古骑兵,用这种战法,击溃了五千名装备jīng良的明朝边军。
这种战术的核心,便是不停的奔跑,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就算对方守得滴水不漏,也会被一层层削去坚固的外壳,最后露出孱弱的内里。
但这并不是最终目标,不要轻易攻击任何一个缺口,而是利用军械、马匹和士兵自身的诸多优势,进行不对等的削弱,周而复始,直到对方完全支撑不住,全军崩溃为止!
“shè箭!不停的shè箭!shè马!”赵鐇并不是无能之辈,在回过神来之后,他第一个发现了对方的战术漏洞。
对方马比人多,只要shè倒了许多马,那对方就快不起来,没有速度,也就打乱了明军的攻击节奏。
可惜的是,学生军的马匹,同样有马甲保护,偶尔shè中的一两匹倒霉蛋,对整体的速度,完全构不成威胁。
如果有强力的弓弩就好了,赵鐇心中暗叹。
生活没有如果,赵鐇的美好愿望,被现实打得粉碎,越来越多的弓箭shè入军阵之中。
明军的箭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所有的赵氏反贼,脸上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是的,他们都嗅到了自己会先于明军溃败的味道。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般对我?
赵鐇心中在狂吼:“我不要去跪在老大面前,请他出山,我赵鐇,才应该是燕赵大地上唯一的英雄!”
他的手伸向腰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群明军骑兵,脸上的神情,专注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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