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身殿大学士杨廷和府上,灯红酒绿,一片欢歌。 /
杨廷和端起一杯酒,敬给身边的梁储,说道:“圣上此举,颇有玄妙之处。”
他嘴上说是玄妙,脸上却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梁储叹了口气:“洪钟之于川贼,有如陈敬之于土鲁番,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唯一苦了的,便是无端作了池鱼的王鉴之。”
此时四川乱贼蓝廷瑞、鄢本恕、廖惠等人,又重新反叛,将四川巡抚林俊打得落花流水。皇帝将洪钟放到保宁府,捞军功的意图太明显了。
这哪里是谪贬,分明就是明降暗升。
恐怕洪钟还没走到河南,朱寿委任他为四川巡抚的圣旨,便会发出。有了军功的墙头洪,还会是洪尚么?
这内阁啊,恐怕rì后是越来越热闹了。
至于陈敬,谁不知道他是内行厂的真正当家?刘瑾在世时也插不进手的内行厂,眼下发展得更加壮大,将陈提督贬去最前线的肃州,摆明了是去收集军情的,这种捞功劳的流放,大明朝的文武百官,自然是人人都想“被流放”。
皇帝还是太年轻了,政治手段幼稚不堪,自然入不了杨师傅这种大行家的眼。
“宁国府也不错啊,”杨廷和笑道,“山清水秀,倘若我rì后致仕了,也将去彼处隐居。”
梁储懒得回他的调侃,直接说道:“两个尚都不能给李首辅!”
杨廷和缓缓说道:“不用去争,他自会送上门来。”
果然,次rì一早,李东阳便上奏,推举才宽为工部尚、刘璟为刑部尚。
这两人都是杨党一系,刘璟跟杨廷和更是铁杆盟友,至于才宽,因为刘瑾早死了一年,产生的蝴蝶效应,让他现在都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健康。
朱寿见自己的计策只成功了一半,懊恼之余,也不禁有些佩服李毒蛇和杨师傅的政治功力。对马青莲叹道:“尽皆老成持国之辈啊。”
马青莲怀了孕之后,整rì里不敢乱动,闻言笑道:“可惜不能陪你西征了。”
朱寿摸了摸她的脸蛋,轻声道:“好好休养。等朕回来。”
马青莲挽住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肚皮上,说道:“你封载基当了太子,载圳当了蓟王,那这个孩儿呢?”
朱寿笑道:“不是说好了。去当甘王么?”
马青莲嗔道:“听闻土鲁番尽是风沙,千里之内,皆无人烟,这甘王,必定做得没趣之极。”
朱寿嘿嘿笑道:“你怎么知道就一个土鲁番?在朕的眼里,这甘王啊,不仅有土鲁番,还有别失八里。甚至撒马尔罕。都将成为这个小家伙的衣食之地。”
马青莲叹了口气:“这么远的地方,等他成年就藩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朱寿听出了小老婆的埋怨,他明白,一个女人成为母亲之后,总是把自己儿子的前程。看得比爱情还重要,不由也跟着叹道:“那就封在河南一带。”
马青莲摇了摇头。说道:“你是皇帝,家事即是国事。妾身不能做干政之事。”
朱寿愣了一下,不明白小老婆到底想干什么,只得暗叹女人心海底针,半晌才说道:“朕封马昂为甘肃巡抚。”
甘肃巡抚陈镐是李党,打起仗来,自然用得不顺手,朱寿早就想把马昂这种小人提拔起来,这征西的军功,便是大好的台阶。
他没学过历史,自然不知道,在千多年前,外戚,可是比文官集团和阉党集团更加恐怖的存在。
跋扈这个词,以前可是外戚专用。
无知而无畏的朱寿,准备将平衡手段,玩出诸多花活来,至于会不会砸到自己的脑袋,宅男皇帝是想不到那么远的。
“yù取土鲁番,必取柳城,”王守仁站在朱寿面前,缓缓说道,“攻柳城,则必保粮道;yù保粮道,则须杀掉哈密三都督!”
王圣人脸上的风霜之sè不减,接到圣旨,他便星夜兼程,从江西赶了过来,总算在河南洛阳与朱寿会面。
朱寿此次出征,从京师带了三万士卒,在陕西、甘肃各卫又征集了七万士卒,连同近万名皇帝亲卫,共十一万人,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
实际的交战中,能运用计谋,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尤其是像大明和土鲁番这样的战争,就是国力的对拼,实打实的硬仗。
什么诡计之类的,都是说人瞎编的东西。
正德五年二月十四rì,朱寿还没出京师,土鲁番的满速儿,便知道了大明皇帝又亲征了。
而朱寿,自然也知道满速儿在哈密布下了重兵,甚至在敦煌和瓜州,土鲁番也各自放了数千名炮灰。
此时的敦煌,又叫沙州,瓜、沙二州,一直都是大明的领土。不过几十年来,土鲁番东侵,将这两地占为已有,因此这两地名义上属于大明,实际上早就成了土鲁番的城池。
至于哈密三都督,更是土鲁番的傀儡。
王守仁此言,可谓是提纲挈领,将朱寿的征西策略,一语奠定。
“听闻你在江西,开了不少院,”朱寿却没直接回答王守仁的话,而是笑着问道,“门下弟子无数,隐约有了开宗立派的气象,可喜可贺。”
王守仁皱了皱眉头,他听出来了皇帝的不满,不过心学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不容任何人染指,即使是皇帝!
朱寿的不满是很正常的,王守仁这种做法,不仅是在挖旧儒学的墙角,同样,也是在挖皇帝的墙角!
当心学的门徒们有了势力之后,那大明的江山,无疑将成为他们的战场。
朱寿的这种担心,是综合了陈敬等人收集来的情况,得出的正常结论,他并不知道,王守仁的能量,并不仅仅是这些。
朱皇帝和王圣人之间,注定将有一场血腥的龙争虎斗,这不仅是政权之争。也是理念之争。
不过在决战那一刻到来之际,他们之间,还有几十年的蜜月期。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以旧儒学为根基的文官集团。
旧儒学对王氏新儒学的剿杀。同样是相当血腥的,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看透了世事的王圣人,自然对皇帝的话不加反驳。而是诚恳地说道:“草民惶恐,愿关了这些院,西征之后,只在白鹿洞院任教即可。”
白鹿洞院不仅是新儒学的根据地,也是旧儒学的大本营。朱寿知道儒生们的力量,对王守仁这种刺猬般的防守举动毫无办法,只得笑道:“西征事了,朕yù委王参军为詹事府左chūn坊左庶子一职,还望王参军莫要推辞。”
自应州一战之后,王守仁便被一脱到底,参军是古职,不是大明的正品官。只能算是皇帝的行军幕僚。因此王圣人须得自称草民。左庶子是正五品高官,最关键的是,这个职位是太子朱载基小朋友的老师!
朱寿百年之后,如果王守仁还没死,便是新鲜出炉的帝师,到时他就同李东阳、杨廷和一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王守仁中进士之后。观政工部。先后担任过刑部主事与兵部主事,从来没有进过帝师的升官快车道。
这等战后奖赏。倒也不低。
不过王圣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很清楚,皇帝这是将他养在笼子里,准备当观赏动物了。
几个月不见,皇帝的政治功力上升得不错,不过王圣人自然有应对的办法,朱寿只听得老王沉声说道:“守仁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且年岁已高,教诲太子一事,更是力不从心,草民推举翟鹏、杨慎、韩邦奇三人为左庶子的替代人选。”
好一招指东打西!
这三人,都是朱寿的心腹之臣,人人皆有大用,哪有空放到东宫去教朱载基那个小屁孩?但朱寿又不能厚着脸皮说:老王,朕只想关你,其它人用不着!
因此只得笑道:“此事容后再议,至于诛杀哈密三都督一事,王参军有何高见?”
王守仁看过陈敬送来的军情,想了片刻,回道:“奄克孛剌,总理哈密事,此人乃罕慎之弟,与陕巴父子,素不相容。拜牙即继位之后,奄克孛剌与他的关系,更是险恶之极,此乃奄克孛剌投靠满速儿的最大根源。”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朱寿,沉声道:“yù杀三督,草民倒有一上策,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朱寿笑道:“只管说来听听。”
“诛杀拜牙即,立奄克孛剌为哈密王!”王守仁笑道,“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尽杀哈密三都督,我军粮道,自然无忧。”
罕慎是陕巴父子之前的哈密忠顺王,被满速儿的父亲阿黑麻诱杀,因此奄克孛剌与满速儿的土鲁番政权之间,也有着血海深仇。在正史中,他将在正德十二年正月,与张永张提督合作,杀了写亦虎仙这个枭雄。
而且奄克孛剌有实力,他兄长死后,他统领了兄长的所有部属,势力并不弱于其它两位都督。
至于杀了两位都督之后,如何兵不血刃地杀奄克孛剌,这种小事,连朱寿都能想出数十条好办法,自然不用王圣人讲解。
“拜牙即一向遵奉于朕,”朱寿皱着眉头回道,“如此忠臣,朕不忍杀之。”
“拜牙即荒yín无道,毁佛改宗,”王守仁沉声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聚民心!”
哈密王室一直都是信佛,自从陕巴继位后,为了讨好阿黑麻,便改信了绿教。
因此陕巴两父子,都是绿教徒。王守仁的意思很明显,不仅可以用这个借口杀了拜牙即,而且还可以凭借丝绸之路上的佛绿争端,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
王圣人的眼光,果然是站在一个相当高的历史高度。
朱寿会采纳他的意见吗?请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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