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生活已经无忧的现在,李彩凤只要一回忆起那时候的心情,依旧会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沉。
所以,当家里开起了彩票站,找到了未来的方向之后,她和丈夫一点都不觉得干点这么轻松的活,有什么可抱怨的,虽说一年到头的守着这个间彩票站,不能随意离开,几乎没有休息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生活有了着落,所有的辛苦付出有着应有的回报,每一分钱都是为自己赚的,每一滴汗水也都是为自己洒的,这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在从小受着辛苦朴素思想教育成长起来的李彩凤看来,如果这样还不满足,那可真是惯得不知道该怎么得瑟好了。
可以说这次出来旅行,最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和丈夫,而是为了女儿。
就如同安然总觉得自己缺少与父母共度新年的记忆一样,李彩凤和丈夫安国然也一直觉得在这方面亏欠女儿太多,而这孩子又从小就懂事,话还不会说的时候,夫妻俩节假日加班倒班,别人家的孩子有老人陪着还哭闹不休,他们夫妻双方的父母早早去世,在这方面一点都指望不上老人的帮助,全靠自己带着孩子,孩子却从不纠缠他们留下来陪自己,总是乖乖的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渴望又留恋的看着他们。
李彩凤每次想起女儿的那种眼神都觉得心里发酸,这几年孩子越长越大,也就越来越懂事,家里家外的都不用他们夫妻操心,把家里的事担了大半,完全就是个大人的样子,难得这一回露出想一家人出来玩玩的意思,哪怕一般人家都没这规矩,他们夫妻也觉得必须要满足女儿的这个愿望。
但是真正出来之后,她又觉得,女儿想过年一家人出来玩,只怕更多的还是为了他们夫妻俩。
总是在待在自己的家里,也不觉得怎么样,但出来走走之后,就觉得外面的世界是真大,也真好,也许你会想得到你会看到什么风景,但真正看到的时候,才发现,你看到的,远比你想像得要好。而且,就像女儿说的那样,出门在外总有许多的意外,你可以看到你想看的风景,却还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比较,这次春祭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谁也没想到春祭会是这个样子,还能看到二人转。如果没有这一茬儿,她和丈夫几乎都快忘了当年的许多事,她也快忘了丈夫的这一面。
除了风景之后,还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
从自己的小圈子里走出来,天地一下子似乎都大了,虽然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憋屈的地方,可出来之后,却实实在在的觉得心里敞亮了,人的精神头似乎也大不一样了。
也许,他们以后得着机会了,还真就应该多出来走一走。
安国庆父女在那里对着此时空荡荡的舞台嘀嘀咕咕,李彩凤在那里望着父女俩微笑着想着心事,三个吃货却又再度趁着这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准备去周遭看看,最主要的是要再买点东西吃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如果说旅游对别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看看风景,看看人,再吃吃东西,到了三个吃货这里,无疑“吃”才是排在第一号的,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走遍天下,就吃遍天下。无论台上的节目如何精彩,对他们来说都不如手里的食物来得迷人,就像安然形容赵小胖,看似赵小胖对着龙王爷的小老婆们迷得不行,但是你只要给他一串油炸臭豆腐干,就能让他把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忘得个一干二净,可见,美色在这位仁兄的心里也真是不过如此。
三个吃货询问了安然是不是还想吃什么东西,点了名,他们去买。至于安国庆和李彩凤,他们早就表示肚子里涨涨的,晚饭还没消化下去呢,可不能再吃什么了。安然倒是还好,一直就是跟着三个吃货尝个味道,一串油炸臭豆腐干吃个一两块,剩下的都归了男盆友,反正她现在算是混上了“指定冠名”的垃圾桶,不用白不用。
不过,安然这会儿正在发疯,心思都没在吃上,表示他们随便买吧,她看着好呢,就跟着吃两口,不用特意带什么。
三个吃货的动作也快……好吧,事实上,这三位的肚子这会儿多少也有了点底,不过就是嘴上闲着难受,买了点东西垫垫牙,消磨消磨时间也就得了。不过,这所谓的没买多少,买上一点,也只是针对他们三个而言,但对正常人类来说,他们手上那一堆还是不能称之为“一点”。
他们三个可谓是掐的时间恰恰好,他们刚刚站定脚跟,给安然展示完他们的新收获,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这边中场休息的时间也就结束了。
台上乐声一响,大西厢再度开唱。
安然本来在开唱的第一时间就闭上了嘴,不再提问,不想打扰老爸的欣赏,安国庆却并不在意这些,依旧和女儿讲着。
安国庆的戏听得多,台上所表演版本他也不知道听到过多少回,对那些唱腔和唱词也是烂熟在心,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看,但此时捡起来却几乎没有半点陌生,演员们还没唱到那里,他就已经预知了精彩,事先提示女儿,注意下面的段落,让她着重细听哪一句唱腔,哪一段戏词。
台下的不少戏迷也是同安国庆一样,他们甚至会预支表情,他们知道下面一句台词更精彩,无意中就会先把眼睛瞪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知道下面一句唱词更有趣,他们会不自觉一早就是将嘴角朝上方牵动,就像是在躬身在起跑线上做准备的运动员,而台上的演员们就好像是裁判手中的发令枪,枪声一响,他们就开笑,似乎唯恐笑得迟了。还有他们的手,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不少人的手总是举在胸前,虚虚的合着,一副时刻准备鼓掌的模样,这些动作,只怕他们本人都是不知道的,都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让人看着却有点忍俊不禁,深感可爱。
对于这样有趣的画面,安然自然是不肯放过的,不时的举起相机对着人群卡嚓上两张,其实她也就是支马列主义手电筒,光照别人,不照自个儿。她这拍照的动作,有很多也都是无意识中做出的反射性动作,其实她自觉听老爸的科普听得挺认真的,但是眼睛却又不自觉的将周围的这些画面都一一收录进脑海,而一双时刻放在照相机上的爪子也总是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有了安国庆在一旁讲解,安然对于下半场的戏和上半场的戏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受,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说,安国庆一直在强调,他也是外行,不过就是站在门槛上而已。但很多时候,外行和内行以及很多事物都是相对的,相对于安然来说,安国庆无疑是内行中的内行,而安然则外行中的外行。
单只让安然一个人在那里看,这位小姐除了看剧情,也就是一溜烟的跑偏了,在那里研究小地主的闺女的可爱之处了,完全没有在其他方面听出什么味道。
而有了安国庆的解说,才真正的开始领略出一点二人转唱腔的优美悦耳,也从两位演员的表演和互动中看到他们的功力和用意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然才更觉得老爸对二人转的了解,绝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还处于完全的门外汉状态,他可以不仅可以说台上演员表演的优秀之处,不足之处,对二人转的流派,传承,起源等等被一些普通戏迷所忽略的地方也有不少的了解。
一个念头隐隐在心头浮起,还没等安然从老爸的讲解中分神捕捉,便有如天上的飞鸟一掠而过,再不见了踪影。
下半场戏,安然因为有了老爸安国庆的讲解而看得饶有兴趣,津津有味,不时又生出许多问题。兔子小姐这种人就是这样,不看则已,一看就要问问题,也算是问题成瘾症。她所问的这些问题,大部分都从安国庆那里得到了解答。也有一部分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安国庆几乎从来没有向那些古怪的方面思考过,只能说,安兔子小姐的跑偏是时时刻刻都存在,从不因对象不同而有所改变。
一场大西厢唱罢,台下观众的掌声久久不息,叫好声,口哨声,再来一个等等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满场的热情让冬夜冰寒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小小沸腾起来,以致于两位演员不得不又来了一个返场,唱了一段二人转小帽,夫妻观灯,不长的一段唱词,却唱得颇为风流婉转,从容漂亮。
据安国庆说,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的夫妻观灯。
安兔子小姐再度遗憾起手边没有录音设备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