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此刻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不是因为乱党叛军,而是来源于那座众人仰望的紫禁城,皇宫。 即便是从门前走过,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抑。据说,皇上在孝陵之行回来后就是一场大病,然后太后太皇太后同时病重,一时间,似乎整座皇宫的风向都变了,曾经的美轮美奂全部笼罩在了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之下,也只有最为细腻之人才能隐隐的察觉出这其中不经意中流露出的痛彻心扉。
天劫?还是天罚?
虽说从上头传下来的风声是净化污秽,但是,从京城中的边边角角走过,总归会听到隐隐烁烁的言语,那样小心翼翼,偏又带着兴奋的神情,无不说明了天家的说辞,无论是怎样的都已经流为了市井的笑话,反正老百姓的日子照过,火也没烧到他们身上,所以,在百姓们看来,小小的伤筋动骨之后,反而在这样沉闷的京城中隐隐有了一丝古怪的气氛,甚至可以说是——热闹。
不过,这些事情总归和几个人没有半分的关系,至少在那几个头戴毡帽的人心中,是没有半分波动的,偶尔有风吹过,才会露出那纱帷之下隐隐讽刺的唇角,相视几眼,两男一女迅速的扭转身形,飞快的消失在了匆忙的人流之中。
“呼,闷死了。还要带着这个破玩意儿到什么时候?”郁闷中带着气愤的声音传来,男子一脸嫌弃鄙夷的伸出两个手指.xzsj8.拎起了这个无比‘丑陋’的帽子,同时摸了摸自己白净无瑕的面孔,嘴角一撇,眼中竟是有了几分的委屈。
看到他这幅摸样,衡阳顿时俏脸一冷,重重的瞪了某人一眼,同时容毓也摘下帷帽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个敏之,性子还是这样的皮。
“走了!”衡阳冷冷的开口,仿佛能掉出冰渣一样的声音从口中吐出,迈开大步向着楼上而去,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如同冰雕一般的女子眼中竟是反常的含着一抹热切和难以言喻的感情。
容毓无声的点点头,唇角弯出一抹温润的弧度,神情看似舒缓,可是只有那略带急切的步伐能够看出,这位看似谦和有度的公子其实同样的激动。
“切!”敏之不懈的撇撇嘴,哼,还装,明明都那么激动了,怎么这两个人还是保持着面瘫的表情,哼,也就是主上大度,能够容忍你们两个人,要不怎么说你们两个这么着急的过来?眼珠子转转,敏之嘿嘿的笑了两声,脚下一动,顿时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了二楼,腾身一个飞跃,迅速的超过了两个人,没办法,功夫好就是让人眼红啊,敏之得意的冲着后面两人扬了扬下巴,啪的一伸手,顿时毫不迟疑的打开了身前的房门。
下面的两个人顿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别人发现,迅速的用各种方法冲到了房门外,三个人向里面一望,顿时,无论是冷傲孤绝如衡阳,还是稳中强硬如容毓、敏之,三个人竟是同时红了眼眶,声音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哽咽:“主上!”
房间布置的极为简单,以至于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到站在屋子正中的女子。依旧是那身紫色翩然的长裙,依然是泼墨如画般的长发,还是那样的眉,那样的眼眸,那样熟悉的淡然温和的神情,女子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身形挺直的就站在那里,真实的无法在真实,这,竟是阔别了四百多年的重逢,什么都没有变,还是这个女子,还是,那么的让人眷恋。
门外的三个人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看着,怎么也看不够,就算是泪水弥漫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这是他们的王啊,就是死了、没了,也依然使他们认定的王!
“主上!”原以为依照性子,第一个忍不住冲进来的会是最为活跃的敏之,但是此刻,空澄看着几个大步猛的跪在了自己身前的男子,终于忍不住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动容和水痕,随即,就是了然的笑容。
“蓝卿。”
“臣蓝卿叩见主上。”跪伏在地,恭敬的趴伏下挺直的腰背,任由自己的长发铺泻满地,蓝卿狠狠的闭上了眼睛,究竟是有多久了,自己终于又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不是容毓,不是天官长,只是蓝卿,可以一直站在主上身边的臣侍——蓝卿。
空澄一动不动的任由这个男子行着如此卑微的礼节,然后默默的弯下腰,摸了摸男子的长发,声音优雅而从容:“我收到了,蓝卿。”
“是的,主上!”重重的叩了头,蓝卿抬起头来和空澄对视,看着那一如既往的美丽的黑色眼眸,蓝卿终于又露出了那一抹熟悉的笑容,满足而又安心。
扶起自己的太宰,空澄慢慢的将视线移到门外,那一男一女依旧在那里站着,不动不言。只是不同的是,女子的眼中是满满的泪水和依赖,而男子……
空澄苦笑一声,觉得或许今天之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不会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了,有多久了,自己竟然又在司徒敏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满是讽刺的冷漠的笑容?
许是发现了空澄毫无遮掩的苦笑,衡阳呆了一下,然后无言的看了身旁的大司马一眼,随即飞快地低下了头。
司徒谦仔细的端详着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女人,才发现,原来无论自己装的有多么的若无其事,可是在终于见到的那一刻,心中翻涌而出的思念却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压翻,脱口而出的‘主上’不正说明了自己对她的眷恋?眼神复杂的看向这个女子,发现了那双眼睛中自己从未见过的,似乎是一闪而过的纵容和……亲昵。司徒谦抿了抿唇,收起总是吊儿郎当的表象,低垂着眼眸缓步走到了空澄的身前,声音平静而冷漠,就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死在我手中?”
空澄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质问,蓦然回想起两人当初的约定,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紧紧的控制着胸腔之中蔓延开来的酸涩和喜悦,空澄忍了又忍,才淡淡的笑了,神色自若的回道:“朕,没有失道。”
双目对视,司徒谦冷漠的眼眸渐渐的变得灵动了起来,终于,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声,那张脸又在一瞬间回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脸的愤愤不平:“你不守信用!”
空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这让司徒谦顿时又是一阵的不自在。
“对不起,我失约了。”
后面顿时传来低低呜咽的哭声,空澄看了看司徒谦,然后绕过他,静静地走到了不肯抬头的女子身前,伸出手,然后又放下,空澄低低的叹了口气,顿时让对面的女子失去了声音,默默的僵在了原地。
空澄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感情,伸出手,抱住了这个看似冰冷,但是其实比任何人都更要依赖自己的人,低低的道歉带着说不出的叹息:“对不起。”
对不起,那么任性的选择离去;
对不起,一言不发的就抛弃了你们;
对不起,曾说要和你们一起走到朝政的尽头,却终究是我先一步放弃……
再多的理由也不是自己离开的借口,没有任何的原因能够填补这么多年独自行走的空白,她失约了,她没有带着她的臣子百姓走向自然的毁灭而是选择在最辉煌的时候离去,将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摔得分崩离析……
她,终究太过自私……
空澄将头慢慢的靠在了衡阳的肩头,感受着怀中的人猛地一震,空澄闭上眼眸,淡淡的重复。
“抱歉。”
身后,两个不同的男子同是扭过了头去,他们不想去回忆当突然失去她时,他们是如何的不可置信,是如何的惊慌失措,又是如何的痛彻心扉,太多的人都随着这个女子的任性而永远地消失了,过去的时间再也追不回来,一同淹没的,就是那一段沉浸在黄土飞扬中的记忆。
史上不会记载这个朝代的千年,只会写着四百九十九年的历史。他们的所有都成了悲伤的陪葬,心若成灰,又要怎么将记忆中的辉煌、快乐、痛苦延续下去?
“……还会离开吗?”低低的声音带着嘶哑问道。
空澄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温柔的摸了摸睁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子,一如初见时的不染纤尘。
空澄低低的笑了,然后带着几分期许的开口:“衡阳,记得吗,没有不会死去的时间,我也如此。”
——“衡阳,没有不会死去的时间,我也如此。所以注定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永久的王朝,无论是多么繁盛的朝代,终究会随着时间一同老去,有始有终,有新生,又死去,生命不息,轮回不止。这,才是我们努力活着创造生活的意义。”
——“因为我们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活的满足、开心,你说是不是?”
当初的少女听到这段话后就沉默的选择跟在了她的身后,而如今,少女已经历尽了时光的洗礼,变得丰满而含蓄,再听到这样的话语……
“韩暮,字衡阳,原芳极国大司寇,见过主上!”
骄傲的女子再次低头跪伏在了这个‘女王’的面前,承认了她的地位,同时,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
“我不是麒麟,但是我愿以我毕生之力,伴你身侧,供你驱使,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雪眸不仅仅是将大纲调整了,甚至就连十二国同人都给列了个大纲,呜呜呜,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