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听丹墀下一阵嘎嘎之声,一扇小门豁然开启,王承恩取烛一照,吓得浑身一颤,里面赫然盘膝端坐着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一柱香,红光点点,香气扑鼻。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那小太监见被发觉,也吃了一惊,丢了香便跑,却被王承恩一把扭住,拉出來喝问道:“谁教你來的?”
宫后苑,珍石罗布,嘉木郁葱,秋菊怒放,绚丽多姿,古柏藤萝苍翠不减春夏。早朝已毕,崇祯携三个后妃來到苑内。在钦安殿里,礼拜了玄武大帝,游兴颇浓,登了万春亭、浮碧亭、千秋亭、澄瑞亭,又來到园子东北的堆秀山下,那山为是千万块太湖石堆砌成的,依苑北墙拔地而起,其高为宫苑第一,天晴气爽,最宜登临,每年九九重阳,皇帝皇后在此登高已属成例。山前两个狮子石座上各雕一卧龙,口喷水柱,在秋日的映照下,幻化出七彩光华。山顶建有四角攒尖顶方亭一座,那便是御景亭,山东西两侧各有小路蜿蜒而上,或从山前门内的石洞沿石阶盘旋而上,可直通亭中,洞口有嘉靖皇帝御书“云根”二字。田妃望望山上的亭子,用香帕拭了汗,娇喘道:“圣上,这么多轩阁亭台,别说是逐一游览登临,就是再上到山巅的亭子里,妾妃也难支撑了。”
崇祯见她满面粉红,又看看周皇后、袁妃,问道:“若不然,朕一人登山,你们在下面歇息,赏赏秋菊?”
周皇后也觉乏了,只是见皇上一意游赏,不好扫了兴致,勉力撑着,听皇上如此询问,就趁机道:“圣上体贴,妾妃就与妹妹们在园内胡乱游赏,恭候圣驾。”
崇祯似觉失望,摆手道:“也好。待会儿一起到绛云轩品茶。”
袁妃道:“两位姐姐且歇息片刻,小妹陪圣上登山如何?”
“好!朕与你比试一番,看谁先一步到得山顶。”崇祯喜道。
田妃偷偷看了一眼袁妃的一双大脚,心知难以匹敌,转头对周皇后说:“姐姐,咱可比不得袁妹妹气力悠长,还是去看看藻井,上百年了,仍旧富丽堂皇。前庭广大,数十丈见方,黄绿琉璃砖围砌透风灯笼矮墙,将其与西边的端敬殿隔开,自成院落,四周遍植松树,更觉宽敞僻静,宫门前三座白石桥下波光粼粼,西海子之水蜿蜒流过,殿后有一处花圃,不过种些时令花卉,与东西六宫多植奇花异草迥然不同。一朝春尽红颜老,真是红颜老就死心了,如今却是春虽尽红颜尚未老,不知还有多少个春?春在怕愁多,春去怜欢少,春去春來干卿何事?自今往后,慈庆宫怕是只剩下冬季了。张嫣暗自饮泣。
崇祯皇帝对寡嫂格外优恤,一切仪从同于皇太后的规格,慈庆宫里有十二个宫女,六名太监,慈庆宫管事太监还是以前坤宁宫管事牌子陈德润,女官是李宜笑和杨翠袖。李宜笑、杨翠袖年纪都过二十岁了,跟了她有。皇宫本是福地,吃食又好,半年不到,两个人长得水灵灵的,红脸粉颈,煞是可人,只是翠袖略胖些。这阵子也多亏了这两个丫头伺候得周到,她勉强支撑下來了。燕地的秋天晴朗少雨,日光暴晒,自古有秋老虎之称,极是难捱。午后,天气更为闷热,一团团暑气不断地拥入屋子里,张嫣感到有些躁热,看看伏在门边睡觉的翠袖道:“小袖子,铜盆里还有冰吗?”
翠袖听了,起身道:“奴婢刚才放了些冰在里头,还化不完的。娘娘要是躁热,奴婢给您掌扇吧!”
“身子好乏,且到床上睡一会儿,等我睡熟了,你就下去,我自家静一静!”张嫣懒懒地卧到床上,翠袖轻轻放下软烟罗帐。不多时,张嫣沉沉地睡了,翠袖看看脚下粉底绣花弓样绣鞋,怕弄出响动,想要脱下,却又怕被娘娘看见责骂,慢移莲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嘱咐门口的两个宫女好生伺候着,自己回到了旁边的值房午睡。值房矮小,坐东朝西,一门一窗,屋内一几一凳一床,甚是简陋。京师的九月,暑热尚未退去,日光直直地射下來,将值房晒得有如蒸笼一般。翠袖进來一会儿,便周身是汗,睡意全无,却又不敢远离到殿后乘凉,只得略掩了门,摘下两边绣着海棠的乌纱帽,放在小几上,插在帽顶的那枝玲珑精巧的金步摇兀自颤动不已。翠袖又将外面那件圆领窄袖遍刺折枝嫩黄小葵花的绿色对襟长褂解开了,略松一松下身的百褶红罗裙,取一盆冷水隔着衣服擦拭,才擦得三四下,就听得门响,不及回头,身子已被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翠袖吃了一惊,低喝道:“哪个小猴崽子!这般撒野要作死么?再不滚,我禀了娘娘,看不剥了你这白浪子的皮!”
那人色胆包天,并不畏惧,一手挟了她的腰,另一手趁势顺着解开的上衣摸到前胸,嘴里不住地叫道:“小可人儿,叫哥哥看看,好撩拨煞人!”翠袖凭声音听出似是管事太监陈德润,想到他清秀的模样,不禁有些心动了,只是怕被人看见不雅相,忙央求道:“好哥哥,妹子知道是你了。妹子正在当值,心里惴惴的,万一事到一半娘娘唤了,怎么能够尽兴?哥哥莫贪这一刻欢娱,容些工夫,妹子再与哥哥耍耍。”
陈德润笑道:“你是被哥哥扭住了挣脱不开,才说这等软话儿,平日里不多瞧哥哥一眼的,哪里能够信你?”
“妹子也想多看哥哥的,只是娘娘面前半点孟浪不得。自哥哥來了坤宁宫,相貌俊朗,体态风流,妹子深宫寂寞,巴不得与哥哥说些体己的话儿,眼睛未看心里也是看的,只怕哥哥心里沒有妹子哩!”
“口说无凭,教哥哥香香!”陈德润搂了翠袖的脖颈,将她的粉面扳过來,连吃了几口,“好香,好香!”翠袖自成人以來,从未有男女之事,被他一搂一抱,身子早已酸软,脸儿绯红,两眼含着羞怯似闭还睁。陈德润大喜,将手慢慢探入她的下衣内,便要撕扯罗带,却听有人远远地喊道:“袖姐,娘娘唤你呢!”
翠袖全身一激灵,猛地挣脱了去,急急整好了衣裳,取了乌纱帽便朝外走,陈德润一把死死拉住,低声骂道:“你这小浪蹄子将人哄得动火了,却撇下不管,只顾个人当差,教哥哥好生难捱!今日莫说是娘娘,就是万岁爷也断不放的。”
“若再不放手,休怪妹子无情,可要喊了。”一句话吓得陈德润将手撒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镯子道:“你若陪了哥哥,这个便是你的了。”翠袖伸手夺了,跳出门去。陈德润见她情动了,也不追赶,笑吟吟地看着她走进慈庆宫去。
次日,陈德润带了一串珍珠坠子、几粒玛瑙珠子送给翠袖,翠袖挢舌不下,吓得不敢收,颤声问道:“这是哪里來的?终不成你在哪个宫里偷的?若是赃物妹子哪里敢用?被人发觉告发了,说不得要问个帮凶的罪哩!”
陈德润笑道:“你莫怕,这是有人赏给哥哥的。只要你顺从了,哥哥自有好东西把与你。”
“哥哥要与妹子做夫妻,却也用不了这么多的聘礼。”翠袖听他如此说话,认定是主子们赏的,就不再疑问,取过收在怀里。两人你贪我爱,陈德润使出诸多风流手段,把个翠袖摆弄得****。一阵欢爱后,陈德润推开翠袖,忽然长叹一声,两眼直直发怔,翠袖翻起身子,凑过來道:“好好的发什么呆?”
陈德润道:“你哪里明白哥哥的苦处?白白教你跟着心烦。不说也罢!”
翠袖将肥白的身子偎在他身上,笑骂道:“既是对食的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莫不是过手便不新鲜了,又看上了什么新人?那妹子可不依你的!”
“哪里是什么新人,不过是别人用过的旧货罢了。”
翠袖腾地抬起身子,看着陈德润恶声道:“这慈庆宫里谁不知道咱与宜笑面貌相当,若是看上了她也就罢了,却自去惹什么旧货,也不知是哪个烂蹄子风骚了,竟中了你的意,不怕自跌了身价?”
“那宜笑每日沉默寡言的,脸儿绷得紧紧的,教人怎么有兴趣?”陈德润连连摇头,似是极为不屑。
“哼,宜笑门户紧着呢!终日沉着脸,想是笑给万岁爷看的!不像我轻易被你上了手,明珠投暗,后悔也不及了。”陈德润被她一顿夹七夹八斥骂,心下着恼,声音不由高了起來,咬牙道:“左右是看不上,随你怎么夸她,有什么打紧的!”
翠袖气他言语张狂,冷笑道:“终不成是看上寡居的张娘娘了,正好她身边少个体己的人儿呢!”
“看上娘娘有何不可?”陈德润目光迷离地看着翠袖道:“历朝历代守了寡的皇后有几个身边沒人的?就是做了皇帝的又怎样,像则天女皇,那面首多得海了,几十岁的人了,还夜夜寻欢左拥右抱呢!何况张娘娘不过二十几岁,怎么熬得了这一辈子!”
翠袖愣愣得看着他,像是陌路人一般,吸口冷气道:“我那亲爷爷活祖宗,摸摸你的头还在吗?这可是要灭九族的。”
“怕什么?只要上了手,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左右有她在前面挡着,我不信万岁爷会对张娘娘动杀心。”
“万岁爷不杀娘娘,还不杀你吗?”翠袖在他额上点了一指。
陈德润顺势将她的手腕捏了道:“那就要看咱的手段了,说不得那时娘娘会哭着替咱死呢?再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先快活了,想那么多做甚?”
“罢了,怎教我碰上你这冤家!”翠袖叹气道:“我本想过几日趁娘娘欢喜时,将咱俩的事向她禀了,求她恩准,就不必这样偷偷摸摸担惊受怕了,谁想你竟起了这般的贼心!”
陈德润见她悲苦万分,心下禁不住怜爱起來,劝慰道:“你也不要如此害怕,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并不敢对娘娘用强的,你若担心我失了分寸,可寻个机会亲与娘娘说。”
“你长了天大的贼胆,可不要牵扯上我。皇后新寡,说不得尚在伤神悲悼,她身份是何等尊贵,不知深浅的,教我与娘娘说什么?”
陈德润一把将她搂了道:“你就说咱人品风雅,极会说笑解闷的,娘娘若是有什么烦闷,可随时见召便了。”
翠袖沉吟片刻,伸出手掌道:“这样还稳妥些,我自可替你去说,只是你怎样谢我?”陈德润欣喜起來,从怀里取了一对晶莹的玉镯给她带上,翠袖依旧不将手掌收回,陈德润无奈又将一枝碧玉搔头插到她头上道:“小亲亲,可够了?”
“不够哩!”翠袖两眼汪汪地看着他。陈德润向前一扑,将她和身压在床上,双手去摸她的前胸,翠袖咯咯地笑着,伸出两条白净的胳膊略挡几下,半推半就。
晚朝散了,崇祯将黄立极、施凤來、张瑞图、李国(木旁加普)四位阁臣留下,赐了座。乾清宫东便殿里,崇祯拿着几个奏折反复展观,四位阁臣在丹墀下面陪着,崇祯道:“这几个折子你们可都看了?”
“是。臣等都曾寓目。”黄立极离一下椅子,恭敬地点头回答。
“如何条旨的?”
“这……”黄立极回首看看其他三位,躬身道:“臣等愚昧,以为此事重大,欲恭请圣裁,因此不曾条旨。”
“这杨所修是什么人?”
黄立极看着施凤來,施凤來忙道:“杨所修字修白,乃河南商城人。官拜右副都御史署南京通政使。”
崇祯道:“黄卿看來老迈了,不便久立,还是坐下回话吧!”黄立极惶恐地侧着身子坐了,用袍袖略拂一下额头的冷汗,听崇祯接着道:“不曾条旨可是因他参劾的都是二品的高官,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吏部尚书?”
施凤來忙道:“杨所修本为吏部给事中,升为南京通政使,便欲调回京师,求吏部尚书周应秋通融,迟迟未有动静,就发泄个人胸中怨气,反咬一口,但直参周应秋不免被人看破,不得已拉上崔呈秀。且此事非杨所修一人所为,右都御史李蕃、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皆与其事,其意是欲推左都御史孙杰为吏部尚书,故陈尔翼、李蕃次第上疏。臣等因牵连过众,不敢妄论,须凭圣上独断。”
崇祯道:“听说崔呈秀跑到都察院斥骂李蕃等人,实在有失大臣体统,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一个兵部尚书知晓此事竟比朕还早?”
四个阁臣面色大惊,张瑞图叩头道:“臣愚意以为下头有些酷吏错会了圣上的意图,妄自揣测圣上登极未久,必将急于事功,猛于求治,一味以苛察挑剔为事,意在媚上取宠,其用心甚不可测。若说崔呈秀提前知情,怕是杨所修行事不密,走漏了风声,臣等断然不会乱讲的。”
崇祯微微点头,翻看余下的折子。李国(木旁加普)道:“臣以为此事多半因了个人恩怨,本无什么大是大非,事后思虑起來不免生出悔意。今日臣在值房陈尔翼又上了折子,就不是先前的意思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王承恩拿了呈上,崇祯看了道:“欲因事生风,忧在不小,说的倒是实话。群臣流品,先帝早已分别清楚,该升的升了,该免的免了,该闲住的也闲住了,岂可不考实绩而空论品行?朕初御极,天下殷殷望治,正要众位卿家同心协力,共攘建州鞑虏,开创百代太平,如何自相究诘,不怕闹得祸起萧墙?吏治清明是国家兴盛的根本,你们要好生体会朕的心思,切不可捕风捉影,轻诋大臣,致生枝蔓。拟了旨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