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感叹良久,指指桌上的几张纸片道:“一入诏狱,生死难卜,建虏未灭,我何尝愿意囚居此地?可是我在此已过百日,辽东战事怕是有心无力了。 这是我写与家人的几首诗,想托你带出诏狱,不能亲与他们道别,也算有个交代,但求高堂老母及妻子兄弟能知我心。”
程本直将纸片捧在手中,略略翻看,见是三首七言的律诗,分别題作《记母》、《寄内》、《忆弟》,正要细看,狱卒过來催促,忙将诗稿藏入贴身的内衣,垂泪道:“此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都是那个卖主求荣的狗贼!当时在辽东,怎么就沒看出他狼子野心,一刀杀了他?”
袁崇焕微笑道:“你这般发狠地恨谁?”
程本直切齿痛恨道:“不是谢尚政那个狗贼还会有谁!”
“允仁?他、他怎么了?”袁崇焕心头一沉。
“他出來做证说督师资敌。”
“……”袁崇焕遍体冰冷,面色倏地一白,摇头道:“不会,不会!我与允仁是性命之交,他岂会这样?想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
“督师不必为他开脱,他觊觎总兵一职久矣,哪里还想着什么朋友之情?”程本直两眼通红,骂道:“还有那个温体仁,鼓动御史高捷、袁弘勋、史(范下加土)等人连章弹劾,说督师卖国欺君,秦桧莫过。他三番,西向者书刻履义二字,南向与北向两座牌楼上,都书刻大市街三字。这里平日人丁辐辏,是条买卖兴隆的商贸老街,也是杀人示众的刑场,号称西市。履义牌楼下面,搭好了席棚,摆好案几,是为监斩台。棚前竖起了一根高高的分叉木桩,做处决犯人后悬首示众之用。
凌迟本名脔割、剐、寸磔,俗称零刀碎剐、千刀万剐,乃是自古有名的惨刑。行刑之时,刽子手将犯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割尽,才剖腹断首,使犯人毙命。大明开国以來受此惨刑的屈指可数,只有明武宗时专权的大太监刘瑾,明世宗时天下闻名的壬寅宫婢案杨金英等十六名宫女。但是明代凌迟的刀数远远超过前代的一百二十刀,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刘瑾就被凌迟三日,总共剐了三千三百,电光火石之间,竟想到了白发的老母、贤惠的妻子,不由大喝道:“且慢!”
梁廷栋一怔,冷笑道:“怎么?元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袁崇焕并不理会,朝着佘义士的方向大声吟道: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然后连摇三下头,紧闭双眼。刽子手七手八脚将袁崇焕的衣服撕扯下來,裸露出上身,用渔网紧紧勒住他的身子,浑身的筋肉一块块从网眼中鼓出。第一、二刀割双眉,第三、四刀割两肩,第,一串未烧完的纸钱被风吹得宛如死去蝴蝶的翅膀,几片早黄的落叶在坟的上空飘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