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发脸色羞红,低头道:“惭愧惭愧!学生只知誊写奏稿,不与外面交结,无人援引,以致蹉跎至今。开 心 文 学 ”
“我知道了。小心当差,不可气馁,等着寻个时机放放外任,胜似终日这般忙乱。”温体仁起身翻阅奏折,只翻过一本,宣府王坤的折子赫然在目,想必是张至发已将西北各边的折子放在了上面。温体仁取了,翻眼盯着张至发道:“这些先送到首辅值房,免得给人说我僭越不守规矩。”
张至发会心地答道:“学生只是从大人值房门前走过,并未进來拜见。”抱了案上的折子匆匆退了出去。
温体仁粲然开颜一笑,目光便回到折子上,细看之下,见弹劾的是周延儒姻亲陈于泰贿赂主考的旧事,沒有多少新意,字不规整,还有不少错字别字,只是写得还算明白,满纸全是大白话,实话实说,沒有丝毫的拐弯抹角,更沒有起转承合那套假斯文,说什么“奴婢书读得少,上折子怕给人嘲笑,一直不敢动笔。上一回,参奏胡良机,蒙万岁爷替奴婢撑腰壮胆……”“奴婢听说陈于泰中了状元,他媳妇本是周延儒的小姨子,他们哥俩儿好,这等的人情他周延儒如敢不送,想必小姨子会拔他的胡子”,“那状元本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陈于泰将三千亩的水田送给他,又送了几个妖冶的小娘们儿……”温体仁见言辞鄙俗,竟似当面拉家常一般,差点笑出声來,又仔细看了一遍,忍笑濡笔批道:“览奏不胜感慨,非尽心国事忠君爱朕者,断不肯如此真心直言。朕不惧语拙少文的人,只要沒有私心,不结党羽,朕自然信用不疑。你身为内官,想着替朕分忧,忠贞可嘉。”批完以后,加了封套,命人呈送。
崇祯连夜看了折子,提朱笔批道:“越职参论,率妄大体。”但想到曹化淳回京后的密报,周延儒是有些不够检点,身为首辅,领袖群僚,一举一动不可忽玩,如此转念,便觉下面的票拟颇合自己的口味,一字不动,接下挥笔批道:“禁用内官乃是太祖明训,朕岂不知?然三尺在手,自有威福,此曹何能为?朕亲擒魏珰伏法,岂是溺情阉竖者?以内官少亲戚、少同年、少交游,无结党之弊,忠贞堪用,以为权宜。人臣感恩图报,何论内外?”
次日依例常朝,崇祯命乾清宫太监马元程高声诵读,不少朝臣听得忍俊不禁,可当着周延儒的面儿不好放肆,只得隐忍着,个个憋得脸颊涨红。周延儒听得冷汗直流,垂头不敢仰望,温体仁等人心头不住狂喜。听到最后的御批,众人登时噤声,朝廷一片寂静。
崇祯见群臣低头掩饰,为存体面,无心深究,等马元程读完,正要口谕散朝,命大小臣工回各自的衙门反省,洗涤肠肺,却听一人高声道:“陛下,王坤不过一个小小的内臣,怎敢肆意妄言,语侵首揆?军国大事,岂容这些供洒扫贱役之辈指手画脚?此风一长,朝臣斯文扫地,颜面何存?请陛下严惩王坤,以平群怨。”
崇祯认出说话的人是左副都御史王志道,说道:“理越辩越明,军国大事并非只准肉食者谋之,凡我大明子民都可议论,人人有责,怎么强分什么内外贵贱?朕的朱批你沒听明白?”
王志道叩头道:“太祖高皇帝创业时三令。唐之征道:“咱明白你的心思,是要找个解围的人。这事直说吧,不必打什么哑谜!咱在这里,窗户根下不会有人的。”
“那是自然。”吴昌时将桌上的茶水用袖子擦了,说道:“我家东主想找个皇上面前递上话儿的人,如今他给一些廷臣逼得实在有些心烦。”
“这可不好办呐!皇上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主儿,谁敢在他面前乱嚼舌头!”
“这事要是好办,我也不來麻烦公公了。您老人家是伺候过四代皇上的功臣,就是司礼监掌印、秉笔太监也是晚辈,宫里的事还不是您路子最熟?”
“你小子也别给咱戴高帽子,这事还真的棘手。如今宫外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一个,就是瀛国老夫人,那是万岁爷的姥娘,可求她说话,太扎眼了,弄不好万岁爷会起疑心。宫里头么,周皇后和田贵妃求哪个都行,不过近日万岁爷歇在田娘娘承乾宫的时候多。”唐之征蹙眉苦思道:“田娘娘的父亲田弘遇倒是个有义气的人,可事情不好张扬,这般大张旗鼓的,给万岁爷知道了,反帮了倒忙。怎么求贵妃娘娘,要好生核计核计。噢!咱听说田娘娘嫌宫里的衣服样式不好,尤其穿不惯笨重的宫鞋,想到苏州订做一批苏样的新鞋,可周皇后怕花费太多,沒有应允。”
“这事容易,我前几天刚刚见过江苏巡抚张国维,吩咐下去,來回用不了一个月。”吴昌时从袖中抖出一张银票,推到唐之征面前。
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吴昌时霍地站起身來。唐之征笑道:“莫怕,这是小太监们在演正德皇帝醉酒廊下家的戏,你若愿意,可过去见识见识。”
吴昌时屏息倾听,一连几声娇喊:“朱大爷,我家來!”随即笙箫杂奏,殷勤劝酒之声不绝于耳,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來,拱手道:“这点儿银子权给公公买料酿酒,等酒酿好了,再來廊下家叨扰,尝尝公公的五香烧酒。”
“咱可等你了。”唐之征看着吴昌时闪身出去,看一眼桌上的银票,赫然是一千两,小心收藏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