ˇˇˇ
在与玄漓的一番对话后,往下的路再也没有人来向我搭讪,倒是难得的清净。开 心 文 学
过了桥,我便远远地望见我的屋——好家伙,估摸着得是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连我这种品阶的小仙都能有这排场,那其他神仙还了得?啧,不收土地税的日子就是好过。
我一面在心中腹诽,一面步履悠悠地踱向大宅子。渐行渐近,才发现在庭院门口还有两名小宫娥各立左右,瞧那纹丝不动的形容,真怪累的。
其中一位见我来了,像是盼来了救世主,急忙上前来行礼:“奴婢给桓玉仙子请安。”
另一位似站着出了神,闻声方才一愣,几步上前与那小宫娥并肩。
“我们两个是派来服侍仙子您的,她是映寒,我是照雪,见过仙子了。”言罢,她们一齐向我福了福身,照雪继续说道:“回仙子,其他还有很多人正在整理内屋。”
很多人是多少人?
——闻言我就想问,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也是位很有排场的神仙了,表现得如此见识短浅怕会折了风度,当即便憋了回去,改口笑眯眯地应道:“那么今后有劳各位照顾了。”
ˇˇˇ
进了院门才发现这宅子除了大,布置得还挺有味道。
前庭中央一丛芭蕉,绿得莹莹发亮,每一片叶的轮廓都描着淡润的光晕,颇有沁人心脾之感。厅中一把装饰折扇侧悬白墙之上,上绘几支素雅梅花,并附有一首不知形只解意的诗,平添几分意趣。而书房是朴素却不失精致的,案上的枯叶香,墙角的青竹,镂花的窗,窗外的景深,都搭配融合得十分和谐完美。
环顾四周的当儿,眼风偶然扫到整齐摆在一边架上的书,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就来到跟前,取出翻看起来。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却是猛地一惊:如今自己都升天了,还辛辛苦苦地念个什么破书啊,这不是自找罪受呢么?
思及此,我果断地合上手中的书。然而,明明今后不用再担心前途问题,我也可以过得十分轻松,可就是不知怎的,心里隐约感到有那么一丝失落。
“仙子这是怎么了?”
我黯然的思绪因这冷凝通透的声音而亮堂了几分,转过身,只见是那位名为映寒的小宫娥正端着一盘瓜果,目光平静地看着我。
之所以在院门口的一面之缘便让我此刻认出她来,是因映寒作为一名小宫娥,容貌却生得姣好非常,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水泠泠的,颇有股子幽寒灵气。
映寒大概是察觉到我审视的眼神,凉凉出声:“请仙子莫见怪。只因奴婢敲门您没回应,所以才贸然闯入。”
我收敛几分目光,轻轻摇头,“既是来了,便陪我聊聊天,一个人怪没劲儿的。”
“是。”说着,将手捧的果盘搁在桌子上。
映寒看了看我衣袖拂着的书,问道:“仙子可是爱书?”
“爱?……其实,在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我一直在外游学,忘了出于什么原因,我拼命念书,念书,如此已经好多年了,是很苦的,并非你想的……”
谁知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流水逝落花,日久亦生情。于事于人,这规律总是不变的。时间会把任何一种感情加深,直到融入你的生命,便再难割舍。”映寒的目光深深望进我的眼里,在那深处,却是不知在凝视着谁,“既是如此,就顺其自然罢。无论多苦多累,只管像待自己的生命那般坦然待他足矣……”
我静静地看映寒颇为自然地说出这番极文艺且内涵的话,即便我再怎么不文艺不内涵,也不免有些被她所感染。也许,她这番感悟是因我而起,但越说下去,我便越能感受到,她说的,是自己的一段经历,一种深深镌刻下的情感,一份不会随沧海桑田而改变的坚持。尽管我什么都不了解,但这番话给我一种触动,一种似微风拂过久静琴弦的触动,好像曾经,也有如此一个人,一个深深融入我生命的人……
这阵沉默并不如何长久,于我,却仿佛一支从记忆深处延伸出的藤,悠转,绵长,究竟来自哪里,又伸向哪里,无从追寻。
“仙子,不好意思,奴婢多言了。”映寒凝滞的目光忽地闪烁了几下,方才福了福身道,“天色已晚,仙子便早些歇了罢。”
我轻点头。一切思绪的涟漪便随着她的离去而归于平静。
ˇˇˇ
自来这天宫,我得到的第一份工作便是管理书卷,换句话说,也就是个书阁侍官。
做这行的其实就有一个好处——方便读到各种珍稀藏书。这要是换做了别人确是没劲透顶,但在我这儿倒是显得十分有吸引力,于是我便欣然接受了。
毕竟这工作既没操作性也没挑战性,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无甚好说的。只是隔三差五,会有些老神仙来阅书,顺便和我唠唠嗑,时间长了,便与我生出些交情。其中与我谈得最为投机的要数月老和重紫神君。令人欣慰的是,重紫神君每每来此便给我带上几颗他新炼的丹药,颗颗都颇为有用,我就将它们收到瓷瓶里,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月老送的红线,我大多用来补了衣服,以致他每每见我便怜悯道:“真真不知情趣,真真不解风情”……
如此,平淡美好地又过了几日——
“丫头,这几日过得可好?”
“好,好。”我无视凭空出现在我面前的玄漓,继续看书。
“可有结识什么小姑娘小伙子的?”
“有,有。”
“谁?”听着我压根不走心的回答,玄漓还是锲而不舍地表示他对我的关心。
“嗯,重紫神君、月老……”
“这、跟些老头儿来往却是有何乐趣?”
至此,我才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一脸郑重,“爷爷说得是。”
玄漓像是没有自我觉悟,深皱着眉摇头道:“不行,我不能让丫头成天和一群老头儿打交道,这不,现在越是显得老气横秋了,”说着还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瞧瞧,瞧瞧,脸上都添皱纹了……”
“……”
“啧啧,丫头你额上原是有这么多沟壑的么……”
“……”
“我这就去跟天君说说,让你跟着我走,免得——”玄漓还要继续说,目光无意扫到桌案,顿了顿道:“丫头,书、书被你撕下来好大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