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我徒弟。 ”
他不仅听懂了我含糊不明的话,还很快利落地回答道。
闻言,我下意识地嘀咕:“我感觉你从来不把我当徒弟……”
趁他没反应,我吸一吸鼻子稳定心神,把一腔委屈牢骚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咳,举例来说——每次修炼,你都是把我往绝路上逼的吧?记得有一回我吊在悬崖边差点摔下去,结果你却洋洋洒洒地嗑完了一整盘瓜子才不紧不缓拉我上去……每次吃饭,你跟我分桌,你的桌上全是好菜,我这边就只是青菜豆腐十八般炒……每次我修炼完后累得快死,你却在大晚上的将我撂下床还把各种重盒子直接扔我肚子上……每次——”
“你有完没完。”
嗅到他语气里的火药味,我立马闭口不出声了。
“我问你,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奇怪的问题,我不禁有些迟疑:“……师傅?”
“看来你还是明白这一点的。你搞清楚,我不是你家人,不是你朋友,更不是你夫君,没理由惯着你宠着你。既然你让我是你师傅,就活该受罪,当我瞿墨的徒弟没那么容易。”
“可是,所谓师徒……”
“所谓师徒,正如一个心高气傲的炼材者加工一块原材料。”他蓦地打断我,接着缓缓道来:“为了让这块材料日后成为天下最好的武器、工具或是艺术品,前期在它还不成型之时就要怎么狠怎么来,因为它此时在炼材者眼中不过是一堆废物;直到有一天这块材料终成大器,炼材者才会视其为珍稀,因为它现在是自己的心血,也是只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届时,炼材者就理应好好珍惜爱护它……
说到底,做师徒就像做一笔长期买卖。在你还是一堆废物的时候,别妄想我会心甘情愿买你的乖,要知道你还不如夜壶中用。”
一席话毕,我被瞿墨深藏不露的说教功力和犀利的类比手法深深震撼了,心里一时间那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自我舒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镇定下来开口道:
“瞿墨,你听着,日后我桓玉定让你后悔曾拿我与夜壶比较。”
言罢,身后传来难得一闻的笑声:“哈,那敢情好。既然你现在明白了,以后要再敢给我抱怨吃饭这种小事,信不信我抽你。”
“师傅。”不理他明目张胆的威胁,我突然语气郑重地叫了一声。
“怎么?”
“没什么。”
“……”
我是知道的。对于瞿墨,任何感激或是煽情的漂亮言辞,在他那里也就是个屁;所以,对他的好,我只是郑重地唤一声师傅作为回礼……凭心而论,这也是我头一回真正敬他为吾师——
我想,这应该就足够了。
ˇˇˇ
第二日醒来,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我只道:
那都是梦,都是梦……
然而在吃早饭期间,与我分桌的瞿墨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问了我三遍身体状况之后,我才猛地意识到:
那都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经过一夜掏心窝子的交谈,瞿墨对我的态度略有好转,我想这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忒难得了;可是面对他动机单纯言辞不带利剑的说话方式,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有点儿适应不了——想来自己这拜师学艺的一段时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饭后,瞿墨带着我在山间溜达。他一路行在前头,我则是闻着鸟语花香惬意地漫步其后。
“徒弟,过来。”
走到一眼石泉处,瞿墨站定,转过身来朝我招了招手。
我悠然自得地向他踱过去——
“给我快点,莫不是现在给你的修行任务太轻松了?要不要——”
我一个箭步上前,低头毕恭毕敬地说:“师傅有何吩咐。”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旋即俯下身去,伸手在泉眼处一捞便拿出一块不断滴着水的白玉环,末了袖上未见半分湿意。
“待会儿替我把这个送到……”
我不禁在心里唉声叹气。
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那个轻巧的玉环揣在袖里,衣袂翻起时不经意瞥见手腕上一圈晶莹欲滴的光亮,仔细一瞧,这才想起:
昨日离开青丘之际,有一女娃娃伴着脚上清脆的铃铛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就道:“姐姐,姐姐,莎草有礼物要送给你!”
不等我反应,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条手链,细看之下竟是由百炼丝串上名贵的小粒夜明珠而成。
“姐姐,姐姐,每位来我们青丘的神仙都会收到这个礼物!”小女娃娃说着,将手链颇为随意塞到我手中,像这宝贝在他们这真不算什么的样子。
对此我还想推辞谢绝,她却轻巧地向后跳开一步,然后狡黠地朝我眨眨眼睛,笑说:“姐姐既然收下了,断不可再还回来。这并非普通的链子,一旦沾了我们青丘之外人的气,便自动与血肉筋骨相连,日后就算是沐浴睡觉的时候,也不能轻易摘下,不然……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