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苏城很热闹。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但我们出了皋门,修篁就直接领着我去了一家茶楼。
也没别的原因,只是我中午没吃好,走到半路肚子就咕咕叫了。
修篁有点好笑地看着我,说现在早就过了中饭的时候,晚饭又还早,不如找家茶楼喝壶茶吃些点心。
我自然没有意见。
本来我今天出来也就是临时起意,也没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走走看看,先去喝个茶也不错。
修篁领我去的茶楼很雅致,我们上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我从窗口探出头去,看着下面大街上人来人往。各式店铺旌旗招展,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趴回桌上,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全国都有这种景象,我才算是真正坐稳那个位子了吧?”
这个时候小二已端上我们点的东西来,一壶茶,四色点心,看起来都精细得很。
修篁抬手让小二退下,自己倒过一杯茶给我,又往我碟子里挟了一块糕点。也没回我之前的话,只轻轻道:“这个糕点叫若樱,据说最开始是从一名海客那里流传出来的。罗严公子请尝尝看。”
我换了男装出来,并没有特意嘱咐他用什么称呼,修篁竟然很自然地用我最初告诉他的假名,我自己反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叫我,于是掩饰地轻咳了一声,道:“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修篁应了声,却并没有直接开口。
于是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挟在我碟子里的糕点,果然一看就很有和果子的风格,半透明的粉红色,做成了樱花的形状。香软可口,里面的豆馅更是香甜润滑。
修篁带着点淡淡的微笑,看着我吃下去,又挟了另一种放在我碟子里。
这个相对来说卖相就差得很多,洁白的一小块,上面用模子压出吉祥的图案。
“这个叫软米糕。”修篁介绍说。
我喝了口茶清了清嘴里的味道,才将这块软米糕放进嘴里。也是软软的,有点薄荷的清凉。
修篁继续道:“这个是我们芳国的传统糕点。小桀你比较喜欢哪个?”
他这样问,我倒是皱了一下眉,回味比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其实我对甜食并没有特别的喜好。”
于是修篁便将他那边的一盘酥饼向我这里推了推,道:“抱歉,只是想着让你尝尝看,之前都没有问过你喜欢什么口味。”
“没关系啦。”我伸手拿了一个酥饼咬了一口,有点含糊不清地道,“其实我饿了吃什么都一样。”
修篁笑了笑,自己挟了一个若樱,也没吃,只是放在碟子里看着,轻轻道:“我时常会想,这个世界之外,蓬莱也好,昆仑也好,一定是非常富足的地方吧。人们一定都过得很幸福吧?”
我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世界,却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
以前的我,对自己所在的世界的了解,来源也只限于书本和周围有限的地区而已。何况我还时常逃课。
而且所谓幸福,也是因人而异吧。穷困如山田太郎,他的幸福感也许要比那富可敌国的大少爷们多得多。而就算社会进展到征服宇宙的地步,也依然有很多人得不到自己的幸福。
结果我只是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么想?”
修篁抬眼看着我,道:“因为每次海客们都会带来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呢。就像这个糕点。我想,大概只有在大家都能吃饱穿暖的时候,才会有人把心思花在如何把食物做得更精致更美观上面吧?”
“这倒也未必。”我笑了笑,道,“我们那边,也会有朝代更替,也有民不聊生的时候。但是,总有一部分站在最顶端的人不会受到影响,甚至能聚积更多的财富来让追求更奢华的享受。其实这边也一样吧。”
修篁沉默了一下。
我又道:“就像梧州和振州,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吧。振州随时都会有饿死的人,蒲苏这里不一样有人在做这样精细的糕点?就像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就算出生的方式不一样,人的感情是不会不同的。我想人的劣根性大概也一样。”
修篁看着我,轻轻笑起来,道:“嗯,你说得对。是我太想当然了。”
提起振州,我的心情不由得又沉重起来,也没再说话,只觉得手里精致的糕点都有些难以下咽。
修篁轻咳了一声,道:“抱歉,说些奇怪的话惹你不高兴了。若是不想吃,就不要……”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缓缓吃完了手里的酥饼,才轻轻道:“和他们一起挨饿我大概做不到。我只能尽量珍惜我能吃到的东西,不去浪费。”
修篁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将自己碟子里那块点心吃了。
结账的时候,小二报了九百文,我本来对这些并没有多少概念,但看修篁付帐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便轻轻问了声:“涨价了是么?”
修篁还没说话,小二抢着道:“小店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这几年的年景如何客官们也该知道,今年好不容易有了主上,听说潍河又决提了,现在到处都是难民,米价面价都涨了,小店这也是小本经营,不跟着往上涨,一家老小就得去喝西北风啦。”
……这样说起来,虽然看着依然繁华,但蒲苏并非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吧。
修篁结好帐,问我:“接下来去哪里?”
“随便走走吧。”我这么说着,和他一起从茶楼出来,想了想又问,“蒲苏一个普通人,每个月收入大概是多少?”
修篁微微皱起眉来,沉吟了一会才道:“具体虽然有些差异,但就我所知,平均大概应该是一到二两吧。”他顿了一下,补充,“白银。”
“很好。”我说,一面回头看了一眼那家茶楼,“我们一个下午茶差不多吃掉普通人一个月口粮呢。这家茶楼还真是不便宜。”
修篁轻轻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过虽然贵,小二之前也说得可怜兮兮,但显然这家店的生意还是不错,远远没到开不下去的地步。
我啧啧嘴,道:“说起来,蒲苏的有钱人还真是不少。”
修篁道:“因为蒲苏是首都。不管外面荒废成什么样子,梧州和蒲苏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而且这些年来,其它州的有钱人也不停迁到梧州和周边几个相对情况比较好的州,无形中也就集中了财富。”
我皱了一下眉,“原来这里也是可以随便举家搬迁的?”
修篁看着我,笑了笑才道:“小桀你想问的,其实是户籍的问题吧?”
我连忙点下头,“嗯,我听说户籍在哪里,就只能在那里分得土地。”
“原则上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呢,事实也并不是非得一成不变的遵守。”修篁道,“你看,就像现在聚到蒲苏来的难民。分给自己的土地实在活不下去了,大家也只能向相对安全的地方逃难。除了迫不得已的难民和流民之外,也可以通过婚姻的方式,来取得另一个地方的户藉。”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才道,“而且,暗地里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取得户籍的方法。”
他没往下说,但也不难猜,想必也就是用钱买户籍,或者顶替他人户籍之类吧。
我皱了一下眉,道:“那样的话,谁都愿意去条件比较好的州吧?那全国的人口分布不是会变得很不均衡吗?不会出问题吗?”
修篁苦笑了一声,道:“若是正常的时候,各州的州侯自然会有策略来均衡这种情况,但现在只怕说不上了。事实上蒲苏从前两年开始,对户籍的发放已经加了诸多限制,但还是止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涌来蒲苏。”
我走在依然熙熙攘攘的蒲苏街头,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就像看着一个漂亮的肥皂泡。
如果其它州的情况不能好转,这样的繁华景象又还能支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