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工地上事都交给刘盛河之后,我去看了我救上来那个小孩。
一开始情况紧急,后来又把他交给急救的人,我并没有太留意,到这时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虽然目前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发纠结,衣服褴褛,伤痕累累,也依然掩盖不了这一点。
只要好好养几天,绝对是一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美人儿。
他似乎还说不出话来,我过去看他,他便睁眼回视我,他的眼睛颜色很奇怪,深的就像是没化开的墨,却又隐隐透着种妖异的红色,我不由一时失神。
旁边的人轻唤了我一声,“主上。”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小孩脸上一片惶然惊恐。
“他叫什么?哪里人?”我问。
旁边那个好像是医生的人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似乎不会说话。”
“咦?哑的么?”
“也许只是吓到了。”医生回答。
“他不是这个工地上的人吧?”我皱了一下眉,又问,“我记得这里的征夫都是十六岁以上的?”这孩子看起来顶多也就只是十岁上下,不可能是这里的工人吧。
医生点了点头,道:“我觉得应该是被从上游冲下来的。”
但是,如果是被从上游冲下来的,为什么在经过这段河面的时候没人看到?就算刚好是碰上之前的骚乱,他一个小孩……怎么能在这种激流里坚持这么久?
我犹疑地皱起眉来,还没说话,便看到这孩子轻轻动了动手指.xzsj8.。
我俯□去,他艰难地抬起手来,抓住了我的衣角,然后紧紧攥住,一双大眼睛里笼着一层水气,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他这样的眼神,让我想起六太和更夜那些在荒年里被亲生父母丢在深山里的孩子来。
一时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伸手将这孩子搂进怀里抱住。
他的体温很低,瑟缩着,微微发抖。
我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他把头靠在我肩窝里,渐渐安稳下来。
我抱着他没有松手,将之前那一点疑虑压下去。
不管怎么样,这条生命,总算是我亲手救上来的。
工地上的事,我能插手的,无非也就是像之前一样搬搬石头挑挑土。但在我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去做那些事,我也就索性不在那里给他们添乱,带着救上来的小孩和利广一起回了望峡里家。
刘盛河派了几个人随行护卫,我推辞不掉,也就由得他们跟着。
族长不在,大概下地干活去了。
阿骜带着四。
见我们这时回来,他显得很吃惊,站起来迎过来,“桀,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看来青龙并没有告诉他之前河边的事。
这样也好。
我笑了笑,还没说话,他已看到我身后跟的那些人,微微一皱眉,“这些人是?”
“州师的将士,刘盛河派来做我的护卫。我演技不好,直接穿帮了。”我解释,正要介绍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直接跪下来,向阿骜行了礼。
阿骜的发色虽然不像其它麒麟那样金光闪闪,但其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金色来,何况我的身份又暴露在先,再看他对我的称呼态度,是人都猜得出来他是谁了吧。
阿骜抬手让他们起来,眉头却皱得更紧。
我无奈地一耸肩,“我已经争取到最少人数了,但人家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一个人回来。”
旁边利广笑了笑,道:“既然知道你的身份,派人随行保护是正常的。”
阿骜的目光又落在被一名士兵背着的那个小孩身上,“这孩子又是谁?”
“我的私生子。”我说。
阿骜就好像突然吃到一只苍蝇,脸色刷地沉下来,“欧阳桀你够了!”
利广则有些茫然地看向我,问:“私生子是什么?”
……差点忘记了,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私生子的概念嘛。在十二国的世界里,如果不是夫妇,根本就不可能去里木求子,自然也就根本不存在私生子这回事了。
我耸了耸肩,让士兵先把那个小孩抱进屋里安置好,然后才跟利广解释私生子的事。
好在这位奏国太子见多识广,对海客也不陌生,倒没让我费多少口舌。
早先跟着他围在桌前的几个小孩子早在看到几个士兵的时候就已经散了,也不知是跑去叫大人,还是吓得各自回家了。
我跟那些州师将士说这里没什么事,大家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好了。
结果他们也只对视几眼,领头的伍长安排了两人在门口站岗,其它人去找族长回来。
阿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瞪着我。
我笑了笑,伸手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别生气嘛。我就随口开个玩笑。”
他打开我的手:“不要什么时候都开你那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有什么关系嘛。”我笑着解释,“那小子是我从河里捞上来的,好像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我让他们去查查看是不是附近村子走失的,但在有人来认领之前,只好由我先带着。”
阿骜的脸色这才稍有好转,却又皱起眉,“你下河了?”
“嗯,”我应了声,又连忙补充,“这不是没事么?当时是人命关天,情况紧急。没办法嘛。”
“我知道,只要有事发生,叫你袖手旁观根本就没可能。”阿骜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我肩头,“但你的伤怎么样了?也不怕泡了脏水感染。”
“没事。”我说。
之前换衣的时候自己看了一眼,稍有点红肿,但并不严重。事实上今天的情况……比起伤口感染来实在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
但既然青龙没告诉他,我也就懒得再说。
阿骜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地试探地问:“……让我看看?”
“嗯。”
我应了声,跟他一起回了房间。
阿骜看了我的伤口,重新帮我上了药,然后才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拉好衣服,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工地上的事解决了?”
我沉默了一会,才跟着叹了口气,一摊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解决了。也许,要到下一个汛期,才知道结果到底怎么样吧。”
阿骜道:“当初将那些人调离鹰隼宫的时候,我应该先跟他们每个人聊一聊的。那样就不会闹这种笑话了。”
“真巧。”我道“我之前也正在想这个,至少,我应该要先看看他们的履历的。想当然的一刀切真是太蠢了。或者调出宫的时候,就应该把官职爵位一并削掉。”
“嗯,”阿骜点了点头,“其实那种事,我可以做到的。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纠结,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明明就在眼前可以做的事情,却一定要到这种时候才发现。真是太蠢了。”
我笑起来,握了他的手,“是的,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只好蠢也蠢到一起。”
阿骜也笑了笑,轻轻反握住我的手,看着我,没再说话。
老实说,今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发展下来,到了现在我才算松了口气。
但想起利广骂我那些话来,随之便有一丝后怕。
如果……青龙没能及时赶来,又或者,青龙赶来的时候,阿骜这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阿骜。”我抬起眼来看着他,轻轻唤了声。
阿骜没说话,微微扬了一下眉表示他在听。
我笑了笑,倾过身子,缓缓靠在他身上,并伸出另一只手,搂上他的背。
阿骜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避开。
我坐在椅子上,阿骜站在旁边,这样靠过去,我的脸正贴在他腹部,柔软温暖。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喃喃道:“……有你在真好。”
阿骜半晌才抬起手来,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低低回应。“我会在这里。不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跟人讲这个文,朋友说,这对姐弟这种状态,除非弟弟霸王硬上弓,不然桀的乌龟壳就打不碎吧?
我有点冏,不要说阿骜的性格不可能做这种事,就算他想……也不太可能做得到吧……
顺便调查一下,如果《小楼昨夜又东风》开定制印刷……有没有人想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