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鹰隼宫时,已是那天的黄昏。
提前通过消息,月溪带着一众官员在宫门接我。
我从马车上下来,他们便齐齐跪了一地,山呼行礼。
我挥挥手让他们免礼,顺手就把离我最近的月溪扶起来,一面问他有没有收到青州侯的报告。
我一开口就先问这个,月溪好像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回答:“前几天刚刚收到。”
我回头看了阿骜一眼,耸了耸肩。又问月溪:“那治河的事,你都知道了?”
月溪又点了点头,“微臣已经看了青州侯的报告,也派了人去核实。”
“那你怎么看?”我问。
月溪抬眼看着我,突然轻轻笑了笑,道:“主上一路辛苦,还是先回宫休息一下吧。容微臣稍做整理再向主上禀报。”
我怔了一下,阿骜也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袖子,向那边排得整整齐齐的群臣抬了抬下巴。
我跟着看了一眼。唔,也是,站在宫门聊这个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也不好让这些人都一直干站着。月溪这么说,大概也并不是他没有准备好,而是给大家台阶吧。
反正那些闲置官员的事,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于是我笑了笑,道:“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月溪那边又行了个礼,没再说什么。
侍卫宫人们摆开仪仗,直接把我和阿骜送回了内宫。到那边自然又有宜春和修篁他们接着迎进去。
小灯被莫烨空牵着跟在后面,一路睁大了眼睛左看右看,似乎十分好奇的样子。但到了长乐殿,我把他的来历说了一下,让宜春先找个房间带他去安顿好,他却抓紧了我的袖子不肯走。
宜春蹲□来柔声诱哄,又让侍女给他拿点心什么的,他只是揪着我不放。
到最后宜春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这孩子是怕生不敢一个人住呢,还是舍不主上?”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要不然……就……跟我住?”
小灯还没回答,阿骜先开口道:“住我那里好了。正好也可以继续教他认字。”
我才刚点了点头,小灯便向我身后躲了躲,索性抱着我的手不放。
阿骜脸色沉下来。
他一向都很受小孩子欢迎,但小灯这家伙实在太不给他面子了。
事实上从我把他捡回来开始,他对阿骜的态度就很奇怪。明明跟着他学习,平常也很亲近,但要他单独和阿骜在一起,就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伸手在小灯头上敲了一下,骂道:“喂。你给我差不多一点。长乐殿也只有这么大,又不是见不到我,别的人又不会吃了你。别给我像小女生一样扭扭捏捏。”
他从我身后出来,还是一脸不情愿。
“好啦,小桀你也不要生气。他年纪还小,又是初来乍到,会怕也正常啦。”修篁笑了笑,蹲□来,向小灯伸出手,“要不,先跟我住几天,等熟悉了再说?”
不知道是修篁的笑容比较让人安心,还是我之前的训斥起了作用,这次小鬼倒没有抗拒,乖乖走到修篁身边去了。
结果阿骜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在意啦。阿骜你还是魅力四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鬼不肯跟你住是他自己没福气……”
“谁说我在意他要不要跟我住!”阿骜哼了一声,打断我的话。
我伸手捏捏他的脸,“那你臭着一张脸做什么?”
“欧阳桀你个白痴!”阿骜又哼了一声,转身回他住的偏殿去了。
我皱着眉,搔了搔头,搞什么嘛,我刚刚又做了什么事要被骂白痴啊。
这一阵在外面跑来跑去,虽然好像正事也没做几件,但要说不辛苦,自然是假话。毕竟风餐露宿车马劳顿,一个月来也没能好好休息。
吃完晚饭,我去泡了个澡。
宜春她们在水里加了花瓣和香料,据说还有修篁调配的药材,可以缓解疲劳,轻松怡神。
老实说别的功效我一时还感觉不出来,全身放松地泡在热水里的确很舒服倒是真的。
我靠在浴桶的沿上,长长呼了口气,闭了眼,舒服得几乎想睡觉。
就在半醒半睡意识朦胧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别睡着了,会着凉的。”
温润的男声,带着点笑意。像是修篁。
我睁了眼转过头去,果然隔着屏风看到门口有一条修长的人影。
于是我也笑了笑,问:“修篁?”
门口的人没动,轻轻应了声:“嗯。”
“哦,我一个月不在你就学坏了嘛。”我轻哼了一声,“居然偷看人家洗澡。”
那边静了半晌才回答:“……充其量……只算偷听吧?”
我噗哧笑出声来,“差不多啦,真是的,宜春她们竟然也就这样让你进来了!”
“嗯,我跟她们说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就让我进来了。”修篁笑了笑,“倒真不知道小桀你在洗澡……”
……想也不用想,宜春她们肯定是误会了。
也许她们一直就把修篁当成我的情人,这一个月没见,从我回宫到现在,修篁基本上也没什么跟我单独说话的机会,所以她们大概也有意让他跟我独处。
反正也洗得差不多了,我索性就从浴桶里出来了。擦干了身体披了件袍子,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出去,笑道:“真是不得了,这么短时间你就把宜春收买了么?”
修篁站在门口,依然是一袭白衣,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皎洁的月光映着他如玉容颜,清逸出尘。
我看得一呆,半晌才轻轻吹了声口哨,“哟,帅哥,有没有空喝一杯?”
我打量他的时候,修篁也在静静看着我,目光如水般自我身上漫过,温柔而炽热。
听到我出志,他才笑起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帕子帮我擦头发,“以你的酒量……今天不能再喝了吧?”
说得也是,今天刚回来,宫里准备了接风宴,大家都挺高兴的,所以喝点酒阿骜这管家婆也没多说什么,但要再喝的话,大概明天就起不来了。
刚回来就误早朝什么的,的确不太好交待。何况明天还要跟月溪商量青州的事,带着宿醉的酒臭去说的话……会更被他看不起吧?
我咧了咧嘴,讪讪笑了一声,“也是。那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他反而安静下来,半晌都没说话。
我稍微仰起头,发了个鼻音询问:“嗯?”
修篁这才笑了笑,“你忘记出去之前交待我的事了么?”
嗯,我出去之前,的确有跟他讲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我不在的时候,朝中的大小事情。
虽然说也并不急在今天晚上,但是提前了解一下也好,至少明天朝议的时候不用一头雾水。
我点了点头,道:“过去坐下慢慢说吧。”
于是我领着修篁回了房间,他跟我讲了这一个月鹰隼宫的事情。
倒也没什么大事,我登基已经半年多了,朝廷也基本上走上正规,何况有月溪在。他管理假朝二十年也没出过乱子,这么短短一个月自然不用说。
不过听起来,他这个月倒是比之前懒得多,事情若是不急,便都压着等我回来决定。当然,他那种人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在偷懒,大概只是为了表明他没有专权的姿态,或者为了培养我本人处理事务的能力。
这当然也不能怪他,但我却有点无奈,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了一个养成游戏。
当然,我是被养的那个。
没办法,谁让我本来的基数太低了呢。
我叹了口气,有点乏力地趴在桌子上。
修篁笑了笑,道:“不要这样,其实月溪大人已经认可了你吧。”
“我知道。”
不然他大概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来“养成”。
我又叹了口气:“但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啦。”
修篁抬起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就像安慰一个闹别扭的小孩,“换个角度想,月溪大人其实是位不错的老师吧。”
我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修篁又笑起来,拍拍我的头,“好啦,你不是还从外面捡个了小孩回来么?自己都像个别扭小孩,到时怎么教人家啊?”
“又不是我教。”我伏在桌上,闷闷地道。
“台甫教么?说起来,这趟旅行……你和台甫的关系似乎……”修篁停了一下,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了进展?”
……
是的,我……主动亲了阿骜……
要说进展的话……的确是很大的进展……但……
——那到底算什么啊?
我心头没由来地一慌,刷地就红了脸,索性将头偏向另一边,“……你就非得要跟我说阿骜的事么?”
修篁的手本来放在我头上,我一扭头,便落在了我脸上。
他也没有移开,温暖的掌心贴在我的肌肤上,声音里也带着笑,柔声道:“不,其实我今天晚上来,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而已。”
“诶?”我怔了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
修篁的手缓缓抚过我的脸,然后托着我的下巴,令我微微抬起头来,自己则倾过身子靠近我,目光温柔,声音温润。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拜个晚年吧~
过年的时候我一直在偷懒~
什么也不干的感觉真好,哦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