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尚隆让我把柳国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沉吟着,半天没说话,脸色也严肃得很。
我就跟着安静地在旁边坐着,等着他发话。
结果他再开口时,却一点也不提柳国的事,只笑眯眯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样?“从雁往庆去吗?还是坐船去巧?”
这是让我不要再管柳的意思吧?
我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所谓天帝喜欢安稳,喜欢无为而治,定下不得干涉他国的规矩,就是要让大家自扫门前雪吧。我这个连自己家里的雪都没扫干净,连玉座都还没坐暖的半吊子峯王,也的确没什么资格来管别人家的事。不管就不管吧。
于是就顺着他的意思转移了话题,“先去庆吧,我早就想见见阳子了。”
“也是,你们年纪相近,又都是海客,想来会有很多话聊吧。”
我打了个哈哈,“说得好像你不是海客一样。”
“毕竟时代不一样。”尚隆的语气透出几分嘘唏来,“相比起这里,那边的发展可是日新月异呢。海客们的穿着,语言,就连那个叫电话号码的东西都时时不一样呢。”
我想起动画里雁国的海客登记处不时要更新信息的场面来,不由得笑了笑。
没错,尚隆在这里过了五百年,普通民众的生活方式跟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一样的,若是在那边……早都从封建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或者社会主义社会了。而在这里,就算是最富足强盛的雁和奏,似乎也在大家吃饱穿暖之后,就整个停滞下来。
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旁边阿骜拉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听漏了什么,尚隆正皱眉看着我,“想什么呢?”
“在想……社会的发展。”我坦白地回答,“我在那边上学时,老师们讲过社会发展的规律,总觉得在这里……就好像从中间被掐断了。”
“哦?”尚隆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具体说说看?”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才发现有很多概念和名词我都已经还给老师了,只记得个大致方向而已,要具体解释,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没办法,我抬起头,求助般看向阿骜。
阿骜在我头上拍了一下,哼了声,“后悔上课不认真的吧?”
……那种东西谁会认真听啊?还不是应付考试?再说了,谁能想到我会来这里坐这个位置啊。
虽然没说出口,我还是跟着翻了个白眼回去。
但这个论题实在太大了,阿骜就算鄙视了我,自己要来总结,也颇费了些功夫,结果他是从生产力说起的。就拿种地来说,从刀耕火种,到借用畜力,再到机械化种植。“……以前要十个人耕种的土地,在技术提高之后,就只需要一个人了。空余的劳动力便可以从事别的工作,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这样慢慢就会逐步摆脱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向商品经济靠拢。”阿骜停下来解释了这两个名词,“我觉得这里差不多就是这个阶段了。就算还是以土地为本,但是因为各国的物产不一样,本身已经促进了商品交流。”
他讲一段,我就跟着点点头。
尚隆很好笑地扫了我一眼,问:“那小桀说的掐断是指?”
阿骜道:“照那边世界的历史发展,到了这个阶段之后,随着财富的积累,富有的人会开始雇佣更多的劳工进行更大规模的生产,从而慢慢变成资本家。人们会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把自己的劳动也当成商品投入市场。社会形态也会因而有所改变,我们叫它资本主义社会。但在这里,就不会出现。”
尚隆静了静,脸色严肃起来,他点了点头。“不错,首先就有户籍限制。离开自己的户籍地的话,不要说解放,甚至会沦为奴仆。再者这里的个人财富在死亡之后是要收归国家的,也就不存在你说的财富积累了。”
“虽然天帝定下的律例是这样规定的,但户籍也好,财产也好,但我看也有人私下钻空子规避吧。”我想起憶山先生那万贯家财,忍不住插嘴。“大财主们还可以想办法入仙籍。”
修篁一直安安静静在旁边听着,这时才轻轻道:“就算不入仙籍,其实也还是有办法在生前转移财产的。”
“所以说啊,我觉得不是社会没有往那个方向发展,也不是民众不想,而是被那个力量生生掐断了。”我叹了口气,伸手对着天空竖起了中指。
修篁有点哭笑不得地把我的手指.xzsj8.拉下来,“主上。”
阿骜的反应倒没那大,大概也是习惯了我对天帝不敬,只点了点头,道:“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尚隆皱起眉,问:“什么?”
“生产力。”阿骜道,“社会发展说到底是建立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这一点尚隆主上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你五百年前来这里,一直到现在,民众的劳作方式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我查过这里的历史,偶尔出现新技术……还都是海客带来的。要是在那边,五百年时间,工业革命都发生过好几次了。”
我又点点头,海客带来新技术,海客带来新文化,海客带来新思想……所以之前修篁才会对海客那样好奇。
“但其实我们都应该明白。”阿骜笑了笑,“所谓海客,也是普通人,整体来说并不比这里的人聪明。”
尚隆六太都是胎果,都在那边生活过,自然明白。尚隆沉吟半晌,屈起手指.xzsj8.,用指节轻轻叩着桌面,叹了口气,“……说到底,其实还是这边的世界太安稳了。”
“没错。”阿骜接了口,“需求才是永远的动力。这边的世界,只要出生,就自然分有土地,只要有玉座上王在,就自然风调雨顺足够吃饱穿暖,对普通的百姓来说,这就够了。年成好他们就过得好,年成不好,那自然还有王和麒麟顶着呢。所以大部分的人便不会思考更多,只求安稳,不思进步。”
我继续点头,所以偶尔出现一个刘盛河那样愿意折腾创新的人,也会被压在那里不得作为。事实上技术开发局已经证明了农具改良大为可行,但若不是碰上这个时机,只怕那些图纸只能放在那里腐朽化灰。
尚隆脸色却是一滞,然后就笑起来,刚刚还在敲桌子的手顺势就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好哇,你们倒是姐弟齐心,绕了这么大一圈,在这里堵着我。”
“什么嘛。”我揉着头叫痛,然后才想起来,之前他一直在劝我维持安稳无为而治之类……果然阿骜这几句话听起来就别有用意。
“啊,那个……抱歉,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连忙解释。
阿骜也注意到了,脸色有点窘迫,轻咳了一声,这次倒是他跟着我点了下头。
尚隆笑起来,“不,不用道歉。你们本来就应该要有你们自己的想法才好。”他停了一下,目光在我和阿骜之间打了个转,笑容就带上了几分暧昧的味道,“你们能够这样,就很好。”
我一时也拿不准他说的是我和阿骜在公事上的默契还是私下里的关系,不由得就有点慌,别开眼干咳了两声。
阿骜倒是毫无顾忌地牵起了我的手,笑着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又进入严肃阶段了
话说认真纠结十二国设定的我真是自找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