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逃亡
作者:callme受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476

苍景澜幽幽转醒的时候,他的大儿子正低着头用蘸过烈酒的筷子顺着肚子上的口子挑着他蠕动的肠子检查。无弹出广告小说 (写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口味太重了……)

苍天素觉察到身下的人有动弹的趋势,庆幸自己事先把人四肢绑在床脚了,否则他挣扎一番,自己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事发突然,儿臣没有准备止疼药,您还是忍忍吧。”烧刀子酒越过外皮直接碰到细嫩的内肉,该是怎样一番疼痛?

苍天素低头平复着嘴角的笑痕,口中道:“幸好没有割破肠子,只要把肚子上的伤口缝合就好了。”

苍景帝本来已经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一分,睁大眼瞪着他,疼得满头大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会疼。苍天素细细打量一番他此时的狼狈情况,为了防止感染,挖箭头用的刀子是在火上烤过的,一贴到肉就“吱吱”作响,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烧焦味。

最为一个正常男人,苍天素没有随身携带绣花针的癖好,缝合伤口时也只能用切割成小条状的薄刀片代替,再怎么薄,都比正常的针要粗一圈。

就算被绑得牢牢的,他下针的时候,苍景澜的身体整个都在剧烈痉挛。

苍天素第一次搞这种玩意,以前也只听李宓提到过“外科手术”的事情,在军营中生活几年,闲来无事时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能不能成功还很难说。

这种手术其实很有讲究,不是只把皮缝在一起就可以了,还要考虑到内肉,否则痊愈要很多时间。几针下去,苍天素满头大汗地直起腰来,将濡湿的手掌在衣服上磨蹭着,试图抹除上面的湿冷。

他把捣烂的雷公藤敷在伤口上,将下摆撕成手帕宽窄的长条,浸泡在烈酒中,想着等一刻钟后把雷公藤取下来后再给景帝包扎。

这人活不活下来还是两说,幸好这里就两人,如果当真咽了气,丢到那堆尸体中一把火烧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目前做的只是基本的外部消炎措施,没有李宓口中手术必不可缺的“抗生素”,很大程度要依靠苍景澜自己的免疫和抵抗力。

苍天素盯着已经昏厥过去的人,一脸漠然走到角落里席地而坐,讥讽地牵动嘴角,一时竟然分不清楚自己是更希望他活下来,还是更希望他从此一睡不醒。

苍景澜还是太子需要积累军功的时候,曾经随军出征,打过几场小规模胜仗,但是从来都是远远躲在大军后方,还不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就像苍天素,宁愿费几倍的力气拐弯抹角让十几个将领接受自己,也不愿意加入战场,把自己暴露在无眼的刀剑下。

天大的军功都比不上他们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一切都可徐徐图之,活着是所有阴谋诡计肮脏交易的首要前提。

苍天素看着苍景澜在挣扎间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四肢,和咬破皮的下嘴唇,脑海中豪无预兆地想起李仁锵那句咬牙切齿的“你真不愧是他的儿子”,一时怔然。

两个时辰后,苍景澜终究还是醒了过来。刚睁开眼时,他神色间还透着些许茫然,一瞬间后,外露的情绪已经尽皆褪去。

苍景帝抖了抖已经松绑的四肢,缓缓转头看向正冷眼注视着这个方向的苍天素,汗水黏在眼皮上,视线中只是模糊的一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朕还活着?”声音暗哑,噪咂难听。

苍天素有些失望,是不是每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醒来都是这句?他还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多少能够有点创意。

苍景帝捡回来一条命,自觉应该吃点好的庆祝一下,补充营养,加上他平日养尊处优,在衣食住行上极其讲究,在吃上更是格外挑剔。这几天,对于饮食上,抱了极大的期望。

在这种心态下,连续三十顿饭看到端到眼前的一成不变的米汤后,万万人之上过了十几年皇帝生活的苍景澜终于再次发火了。

有没有搞错啊,景帝觉得万分委屈,平白流了这么多血,身体虚弱得要死,不给大补也就算了,吃了这么多顿饭,你小子居然连个米粒都不肯让朕看到。

每顿都是两碗米汤,不到一个时辰就消化干净了。消化干净了不是最可怕的,他的肚皮还不能做到只进不出,苍天素面无表情维持着一个时辰两次的把尿工作。

对于苍景帝来说,人生最大的耻辱,也不过与此。苍景帝婉转地抗议过很多次,也曾经绝食罢工过。

谁知苍天素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他肯老老实实地喝汤,苍天素就一勺勺地喂;他耍性子不肯喝,苍天素就一碗碗地灌。

第二十六次被人粗暴地卸掉下颚撑开嗓子的苍景澜在心中泪流满面,终于接受了残酷的事实——对付一个只能躺在床上停尸,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怜人,他的大儿子显然没有尊老爱幼善待残疾人的觉悟。

在苍景澜三十,重新用竹筒封好,喂了几块肉,将两只雕放了出去。

苍景澜冷眼看着两只雕朝两个方向飞走了,不轻不重道:“看不出来,你倒当真搞出了一点名堂。”

苍天素刚刚写的字并不是无极大陆上的文字,固然是为了防止两只雕半路被人截住,恐怕更多的还是为了防他这个就在旁边站着看的父皇。而且显然,自己的大儿子除了西北军,手下还有第二支势力。

区区四年时光,能在贴身服侍的晓丝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发展出另一队人马,苍景帝此时冷眼旁观,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苍天素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在药品食品一应俱全的小屋子里转了两圈,打包了一些必备物品,口中道:“您这次玩的有点大,昨天亥时承国突然发难,出兵占领了这块地方。您的使节团和八千西北军寡不敌众,被迫后撤。两国在一个时辰前息战。”如今承国来搜查的士兵恐怕已经到了山谷入口处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着一脸不情愿表情的苍景帝绕着早就计划好的隐蔽小道绕出了山谷。幸好本来打算将段羽偷偷送到承国去,虽然因为承国人力调动,警戒加强,原先买通的人手恐怕不能派上用场,但是大体行动路线苍天素还是有数的。

他只要自己和苍景澜能够顺利潜入承国,抵达两千里外的小镇隐嵩,就能顺着最初的安排,从岳国安全返回苍国。

苍天素刚刚已经分别给段羽和赵六下了指示,就看两队人马有没有本事,在两人抵达隐嵩之前把人手调换过来,让段羽的人马全班接替掉赵六的手下。不到逼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暴露赵六的盗宗势力。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拎着面前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父辈穿过承国的重重防线,抵达隐嵩镇。

一把火烧了小屋的苍天素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把肩膀上的四个沉甸甸的包裹分了两个丢到了苍景澜身上,直觉得额角青筋在隐隐鼓动。

民间都说儿女生来就是父母的债,苍天素越跟眼前这个年逾三十的老男人打交道,越觉得,这句话实在应该反过来说,才显得贴切。

当看到苍景澜皱着眉头嫌弃粗布麻衣和玉米面干粮的时候,面皮已经变色了的苍天素万分恼火,他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腌臜事,老天爷震怒,阎王爷发火,三清菩萨齐显灵,才能把这么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男人丢到自己头上,生生折磨得他这辈子天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他低下头看看左手干巴巴的馒头,右手干巴巴的煎饼,再看看苍景澜紧抿着的嘴唇,沉默了一下。

要知道馒头煎饼不同于前几天喝的米汤。

苍国大皇子于是开始思考,自己要是故技重施,再卸了下巴硬塞,有多少可能把这个软硬不吃的苍国皇帝活活噎死。

而且苍天素最大的顾虑在于,今时不同往日,苍景澜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早不是前几天那个瘫在床上挺尸的样子了,皇帝平日虽然用不上,到底为了强身健体练得弓马娴熟,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要是当真硬来,吃亏的不定是谁呢。

苍天素从来不在事关自己生命安全的大事上马虎,当即不再搭理把脑袋撇到一边进入病娇状态的景帝陛下,就地坐下,自己默默地啃起干粮来。

不乐意吃?没有关系,苍天素深知自己带的口粮看着不少,其实只够一个人的分量,你现在扮清高不愿意吃,以后就是直接吃不到了。

自己已经尽到了做儿子做臣子的责任,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到了当真挨饿的时候,你难道好意思反过头来责骂我?跑路过程中诸多不便,哪里来的热水大锅煮米,我丢下成袋的米,带着即食的干粮上路,这你也不能怨我吧?

对于自己在隐晦地给苍景帝使绊子这件事,正一脸严肃将卡在嗓子里的馒头死命往下咽的苍天素,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是有计划的,是居心叵测的,是幸灾乐祸的。

苍景帝的骨气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他硬打起精神跟着苍天素东躲**避开四处搜查的承国士兵,每天赶十个时辰的路,三餐还只往肚子里塞树上摘的野果,死活不肯碰那四袋子吃食。每天走得脚底下血淋淋的,鞋底子早磨破了,大冬天出一身热汗,硬是肯撑着不叫一声苦。

苍天素前四天还有心情看热闹,第,分明是承国的囚服。

苍天素若无其事地将目光往后放去,见好歹还是有几个帐篷遮风挡雨的,再伸手一探被子里苍景澜的体温,知道再拖下去人八成就烧傻了,暗叹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三年前,他还优哉游哉地坐在军帐里感叹承国太子这一派“囚兵营”建立得漂亮,想不到,今天正巧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