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老头似乎对他儿子的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而罗根在这件事之后而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心情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是夜,杏黄色的月亮在天空中慢慢攀爬,恰好进入了罗根的视野——两座高楼之间的一线天空。这可不容易,在这片街道,各种各样的建筑物拥挤成罐头里的沙丁鱼,土地从未增加,人却不停涌入,只能一直把房子往上盖,层叠而上,遮天蔽日,隔壁的一二楼是工艺品店,三楼却是洗头店,最近又在最上层盖了一个奉神的庙宇。真是古怪的生活环境。
但罗根却对此格外有好感,世界上他可容身之所只有两处——一是人极多的,二是人极少的。
或许是今天的望月引起了身体里本能的骚动还是别的什么,罗根难以入眠,只得起身,在逼仄狭窄的阳台上,以刺骨寒冷的夜风灌洗自己的大脑。对了,还得点支烟——为了孩子的身体健康,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袅袅升腾的白烟中,很多事在罗根的脑袋里翻搅起来:早上失败的对决、老人切入现实的谈话、脸盆里揉坏的面团、他修了两个小时才修好的水管,还有刚发现的吉米偷偷在读的课本,这书来自房中书架,主人是嘴不饶人的房东老头的儿子。
他真的要开始训练吉米吗?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不是错了?单单是将吉米保护着不让他受到伤害大概是不够的吧?而且吉米居然已经和老头商量过了啊,有时候他真的看不透这个孩子。
雪茄还没烧完半截,夜风将一个轻声的呼唤送到他的耳边,“罗根,你在做什么?”不消更多的言语,第一个词的第一个调子就可让他辨听出这个声音属于他的男孩,当这句话落下时,他的烟也被捻熄在水泥地上。
“没事,”罗根皱起眉,“快回去,天气太冷了。”他习惯地想把吉米抱起来,这次却遭到了拒绝。
“我是个男孩。”吉米说,色调冷冽的天空倾倒在他的眼眸。
“……我知道。”罗根回答,他还是将吉米抱起来,运回仍有余温的被窝,“你还是个孩子。你看,没人陪都不肯睡。”
吉米在黑暗中回应,“不,打我出生以来,直到遇见你之前,都是一个人睡的。每一晚每一晚。”
“我记住父母的脸,通过书房的照片。”
“哥哥将我养大,他告诉我一个好孩子应该学会料理自己的一切,虽然不需要,但是我还是学会了做饭、洗衣服,从报纸和书上学习单词。我曾经非常崇拜我的哥哥,他的成绩优异过人,各种奖项得来的奖杯可以摆满两间书房,但是我从未见过他笑。我第一次见他笑,是他在知道我是个变种人时。那时我开心极了。……后来,我开始配合哥哥做实验。”
听到这里,罗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曾看到的场景——吉米身上数不清的大小伤痕。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掩埋了多少苦痛啊。
“我一直想对你说,但这实在难以开口。罗根,我是个坏男孩。”
罗根打断他的话,“我不介意。”
“不,先听我说下去。并不是那些,罗根,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金刚狼,我知道是我在你附近才害得你差点死掉。而且如果你不是金刚狼的话,我说不定不会救你。”
“但你救了我。”
吉米闷闷地说,“一开始我只想把你身上的钱全拿走。”
罗根低低地笑起来,“你现在也可以把我身上的钱全拿走。”
吉米:“……”
罗根在黑暗中摸摸吉米的脑袋,“好了,我的坏男孩,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的。明天开始,我会教你如何打架。”
沉默了片刻,罗根忽然问:“你是怎么离开的,从你哥哥那里。”
吉米:“一个变种人帮了我。”
罗根又问:“那后来,你是怎么躲起来?”
吉米踌躇了一会儿,才有些别扭地回答:“我没怎么躲,开始时……我将自己扮成一个女孩。”
罗根脑海中无法控制地浮现出吉米穿裙子的样子,心里的话竟然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定很可爱。”
吉米:“什么?”
罗根轻咳几声,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如果再被发现怎么办?”罗根苦恼起来,“我不该让你出去的,上回就是带你去公共场合才被发现的吧?”
吉米凉凉地说:“不必担心,我告诉除了你和李的其他人我是女孩。”
罗根:“……”
吉米:“没发现我给自己做的假|身份证上的性别也是女吗?”
罗根想,他到底该不该夸奖一下吉米的聪明呢?
他轻声问:“那你夏天的时候要穿裙子吗?”
——
小时工转动门的把手,却没能把门打开——门从屋内被上了锁。
她扣了扣门,问:“请问里面有人吗?”
一个少年的声音传了出来:“有。”
“能打开门……”让我打扫一下吗?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不不,不必了。你把其他地方打扫了就走吧。”
再有钱的人晚上也只能睡一张床,看来有钱也不是什么好看,你看,又是一个自闭症的孩子。小时工不由地唏嘘了一下,不过关她什么事呢?少做一份工,拿更多的钱,还是她赚到了不是吗?
等到小时工收拾好东西离开,关门的声音传来时,这间一直紧闭着的卧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少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有着一头灿若黄金的短发,眉头微微锁着,琥珀色的眼眸中一股忧悒之气挥之不去,配上他的五官,让他看上去像是欧洲中世纪画家笔下的贵族少年。
他袒露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裤子。这并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仅仅是因为他难以穿下正常的衣服——他的背上有一双翅膀。
没错,就是一双翅膀。长得羽毛的、洁白的翅膀。
巨大的落地窗户上倒映出少年的影子,上面清楚地可以看见,他收拢在背后也无法全部隐藏的翅膀。
少年展开了背后的翅膀——一直收拢在背后其实一点也不舒服。没人的时候他才敢把这对翅膀放出来。
刚开始时他非常讨厌自己的这对翅膀,这让他成为无法掩饰的异类,因为这对翅膀,他不能再正常地去上学,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享受自由的玩乐,不敢出现在公共场所,甚至不敢踏出自己的房间。
他的人生被这突发的变异给全毁了。
即使父亲抱着他说不会放弃他,他心里也是清楚明白的:父亲视自己为污点。
在刚刚发现肩胛骨上这对翅膀开始长出时,他一个人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用裁纸刀去割骨芽上的血肉和羽毛,然而不管他尝试了几次自残式地折翼,都无法阻止这对翅膀重新长出来。
少年看着展开来后的巨大翅膀,已经没有最初的惊惶无措,他早就麻木了,或许他的一生都会这样吧,畏畏缩缩的,藏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默默地死去。
少年站在窗户边上,他住的公寓位于顶层,在这里,他可以将整座城市净收眼底。当然,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的,不然的话,他也不敢站在这儿。
他把手贴在玻璃上,好似这样就可以触摸到外面的世界。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体深处的异样。
发生了什么?
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从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里发现了答案——他的翅膀竟然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伸向背后的手止不住颤抖,传回来的触感告诉他,这对翅膀的的确确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年不知该喜该悲,突如其来的变化叫他无所适从。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铃铃。”
门铃打断了他乱成一团的思绪。
少年愣愣地看着门口,直到第三次门铃响起才走过去,接通了门口的可视电话,“喂?”没了那对沉重的翅膀,他都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
一个孩子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请问是沃伦•沃辛顿吗?你定的外卖到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畏葸地回答:“好、好的,我马上开门。”他原本是打算让外卖的人把东西放在外面等人走了再去拿,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对碍事的翅膀了。
他的手仍在抖个不停,以至于他在和送外卖的孩子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真的太久没这样面对面和外界的人接触过了。
“你很冷吗?”对方问。
少年摇了摇头。
“你还是穿件上衣吧。”对方好心地说,少年看着对方湖蓝色的清澈眼眸,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高兴的要炸掉了。
“吉米,走吧。”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满身寒气的男人朝这边喊着。
“好的。”那个孩子回过头应了一声,又转过来对少年微笑了一下,“请趁热吃,祝您用餐愉快。欢迎下次订餐。”
少年把门关上,回到大厅坐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没等他想通,变故再次降临:背后的肩胛骨又痒又疼,像是在一个劲儿地往外钻。少年从沙发上跌落,双手交叉攀住肩膀。
过了很久,这个令人难以承受的变化才停止。
他抬起头,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对翅膀又出现在了他的背上。
仿佛瞬间从天堂直坠地狱,少年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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