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影正缩着脖子的动作停住了,他只手扶了下花心,那本该是妖冶瑰丽的紫色花心,如今却暗了色泽,那凌乱洒在他指尖的暗色花粉,是凝固了的鲜血的颜色,他微微碾碎了那粉末,叹道,“人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就像这花儿一样,长在天山里头,万丈高崖的石缝,寒雪狂风都不曾畏惧过,都可以那样的美丽动人,可是却偏偏经不起软香的诱惑,偏偏会死在了美好之中。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夜离影觉得自己蒙掉了,他道,“大概我还是应该庆幸的罢,一个还在娘亲肚子里就一直被人下药毒害着,想要除掉的孩子,不被认为应该來到世界上,却偏偏來了,我时常想着,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一直活的好好的呢?……小时候,我好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对待。”
他笑了下,看夜离影,“我说的人就是我母亲的奴婢,那时候还是孩子的我,比较孤僻,她便是除了我父亲以外,我最亲近,也最喜欢的大人了……她也为父亲生了一个儿子,便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慕容倾煜,我的父亲这一生除了我的母亲和她都沒有和别的女人生过孩子的……那时候,我和弟弟都在她的照顾下,我在她身边度过了我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我身体不好,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抽搐到大半夜,可是我每次从懵懂醒來的时候,她都握着我的手满脸焦急的坐在一边,白天的时候,无论天气再好,在暖和,我总要穿的厚厚的小棉袄,大夫说我见不得一点的风,要我无论哪里都要戴着面纱,我本是男儿自然不愿意的,会大吵大闹,她便想出了主意,在亭台水榭之处,但凡是能透着风的地方,都悬上了纱幔,虽然不是直接接触,但是这样我也可以见着阳光和风了……她对我好,总会抚摸我的脸对我笑,她笑的很美丽,手指却总是冰凉凉的,那时我总是睡不醒的,浑浑噩噩间,所以总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很长很长的梦,因为只有梦里的东西看起來很美,触摸着却很远……”
“雪,你的手指流血了。”……你沒有感觉吗?她很轻的说了句,满满的痛惜。
细细婆娑过花瓣儿的手指,恰然微微刺痛,他低头去看,那指尖早已钻出了大滴大滴的血珠,原來那花瓣儿的边缘有稀疏小锯齿,像是冰雕的刀子割伤了他的手指,可是他的感觉却來得这样慢了,他轻轻的从怀里掏出手绢覆在伤口,夜离影直直的盯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他张口了,“大概她就像是这花儿一样罢,有着最美丽的外表却同样有着最刻骨的伤人……”
“小离,有沒有一个人让你又爱又恨的?”
她闻言一凛,方九朔完美的脸一晃而过,那漂亮的丹凤眼,那若轩的眉宇,那倾倒众生的魅惑笑容,叫她难忘……什么是又爱又恨么?他对我应该就是么?可是……应该只有恨罢?
“我永远都记那天,那将我这美梦打碎的一天,那哭天抢地的啼哭声,那睁眼时候的一方摇摇欲坠的锦绣凤凰暖帐,她就瘫坐在屋中的地上,手中捏着一条长长的白绫,父亲面前满目怒色立在一旁,倾煜泪流满面的跪在父亲脚边,遍遍哀求着说,‘不要,煜儿不要母亲死,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杀母亲,为什么’……父亲一把推开他,走到我身边,将我头下枕着的枕头抽起撕裂,里头的棉絮像是雪花一样落了满地,更有大片大片的早已枯黄的叶子从那雪花中散出來,父亲踩着满地的纷杂,怒颤朝着她厉声道,‘你和衽仁,你们同样都是天山來的女子,流着一个民族的的血,你居然做的出來这样的事情……’……我记得当时我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真切,也有些听不懂,但是后來我懂了,原來是她找來的厨娘一直都在对我下毒,然后,我的父亲也终于知道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手中的绢忽而被他握紧,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这一生从來沒有恨过谁,可是我却恨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怎么可以让你又爱又恨的……”
夜离影望着他,他低着头,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支着放着瓷白花盛的紫檀木长桌,弓着身子微微喘息着,隔着一段距离,那面容有些看不清楚,可是他的身子颤抖着十分厉害,只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洗澡?她慌声道,“雪,你有沒有事……”
他不答她话,颤抖着虚弱声音,续道,“我一度以为我再也不会在乎任何人了,可是后來我遇见了阿锦,就是云锦,阿尤的母亲,我的正妃,她和母亲一样,也是从西北來的女子,那样的明媚如春花,热烈如火焰的女子,我……”说到此处,他剧烈的咳嗽几声,那咳嗽打断他的话。
“雪,不要说了。”夜离影看他的样子十分不好。
“其实我并不喜欢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可是那时父亲的决定,我便沒有拒绝,现在想一想,开始的时候,我对她那样不好,脾气有怪,从來都不理她,可是她居然还是对我那样的好……”
“不要说了,雪!”她有些气恼了。
“可她不在乎,还是……咳咳……还是对我很好……她为我生下來阿尤……阿尤……”
“慕容倾雪,我沒兴趣,不想听了,你不要说了。”她大声朝他叫。
他不理她,手绢捂着嘴咳嗽着,却还在说话,“我一直觉得是不是上天有意捉弄我,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一样……阿尤那孩子和我真的很像……”
夜离影快疯了,咣当一声,她一把旋倒屏风,怒看着闻声侧眸的他,高声,“慕容倾雪,你个白痴,混蛋,咳成这样还说什么说啊,你再说一句试试,你在说一句,我就……”似乎找不到什么可以威胁的话,她道,“我就从桶里站起來。”
他们本就隔得极近,此时此刻,她几乎是曝露在他眼皮子低下,那样的诱惑叫他不得不转过头去不看,自然是不能在说前话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这样一个纯真傻气的姑娘。
他说,“其实,你站起來,我会很喜欢的。”
夜离影愣一下,“慕容倾雪,你……”猛的掬了一捧水,直扑扑朝慕雪身上浇,从來沒觉得他这样厚脸皮过,可是他居然闪躲过去了,这叫她十分生气,她又掬了几次水朝他身上上潵,水珠洋洋洒洒,在她眼前织成水帘,她真不明白方才他还咳嗽了,怎地忽然如此手脚灵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