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礼部定下的给张家预备的彩礼!纯色白马十匹,玲珑鞍十副,贡缎一百匹,纱一百匹,金制茶具一套,银盆二只。 ”礼部尚书李叔正拿着礼单向江哲禀报着。
“这些都是有定例的,你们看着办就行。”江哲漫不经心地说道。
见皇上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李叔正便躬身退下,回身立定,高声喊道:“皇帝钦奉皇太后懿旨,纳一等靖国侯太尉张尽忠之女张静姝为后,敕命一等忠毅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李罡率百官众卿持节前往皇后府邸行礼纳彩。吉时已到!启程!”
李叔正话音刚落,殿外立刻鸣鞭三响,韶乐大作。
所谓纳彩,就是皇帝向皇后娘家赠送具有定婚之义的彩礼。普通人家成亲,还得向女方家送点儿吃的穿的呢,何况是当朝天子的大婚?能不格外的隆重和铺张吗?
眼看着李罡在鼓乐声中,持节下了丹陛,率文武百官下了中阶,御仗前导,鼓乐齐鸣,从承天门渐渐远去,御座上的江哲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这日子真难熬啊!”
张晓就站在江哲旁边,听到这一句,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但是江哲早已发现,瞪了一眼张晓,问道:“你笑什么?”
张晓忙躬身说道:“臣不敢说。”
“你不敢说,倒是敢笑啊?”江哲笑着骂了一句,“赶紧点,别逼着朕治你君前失仪之罪。”
张晓这才犹豫着说道:“臣是见皇上急切的样子,一时忍俊不住,才笑出声了,还望皇上恕臣君前失仪之罪。”
“朕也就是随口一说,哪儿有那么多的罪要治啊?”江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认为朕是为了能早点成亲而感觉煎熬吗?”
“难道不是?”张晓疑惑地问道。
江哲摇了摇头说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朕的心思。如果是为了大婚而着急,那也是高兴的着急。可你能在朕的脸上找到高兴的影子吗?”
“这个……”张晓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哲边缓步向前踱去边说道:“朕现在真的有点儿后悔穿越成皇帝。”
“穿越?”张晓脸上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江哲抿了抿嘴,说道:“朕是说真的很后悔生在这帝王之家。自打坐上了这张龙椅,朕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演戏,是处处言不由衷,时时身不由己啊。”
“皇上这话臣不明白。”张晓虽然能够影影绰绰地听出江哲话语中的真实意思,也为江哲将自己当做自己人而感到感动,但是这些话都不是当臣子的该懂得,所以他只有装傻。
江哲轻轻一笑,并不揭穿,而是继续说道:“出云,你应该也看的出来,朕其实是有着远大志向的,朕想把我大唐朝建设成为极盛之国,真正做到民富国强,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百官可以各司其职。”
张晓跟在江哲身后说道:“民殷国富是皇上的志向,也是臣等的愿望。”
江哲长叹了一口气,咬牙说道:“可是朕登基以来,已经数月,却空有满腔抱负而不得施展,甚至还天天为了该用谁在身边伺候,该娶谁这些破事所困扰。”
张晓惭愧地低下头去,说道:“臣是个武人,但是也知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句话。臣不能为皇上解忧,实在是感到惭愧。”
江哲自失地一笑,说道:“朕现在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又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去呢。”
张晓沉默了半晌,说道:“皇上可是在为李相的事情烦心?”
江哲点点头说道:“朕登基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朕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内心不但没有趋于平静,而是愈发的显得战战兢兢和惴惴不安。不是朕敏感,也不是朕刻意猜忌大臣,朕是真真切切地能够感受到威胁,来自宰相李罡的威胁。”
张晓略微斟酌了一下,小心地说道:“皇上,据臣的浅显见识,李相虽然权倾朝野,但是并没有要谋反的迹象和实据。臣斗胆说一句,皇上是否有些过分忧虑了?”
江哲摇了摇头说道:“朕不是过分忧虑,而是想的比较深!李罡没有要谋反的迹象和实据不假,其实朕也是认为李罡未必便会谋反,但是这些都不代表他没有异心。”
张晓疑惑地问道:“既然皇上也认为他不会谋反,为何还如此担忧呢?”
江哲望了一眼张晓说道:“你是个直肠子的人,想不到政治斗争中的种种黑暗。朕之所以说李罡未必会谋反,那是因为朕知道李罡是个聪明的人。他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靠着侥幸,而是真的很有头脑。”
张晓憨厚地一笑说道:“臣愚钝,皇上越说臣是越糊涂。”
江哲也轻轻一笑说道:“李罡是聪明人,他很清楚大唐朝已开国近百年,前面五代帝王没有一个残暴之主,天下百姓和满朝文武对于江氏都还是比较忠诚的,在这种情况下,凭他一个文臣,想要谋反,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朕说他未必会谋反。”
见张晓脸上疑惑的表情又深了一层,江哲接着说道:“但是权力这个东西是很可怕的,也是非常容易让人上瘾的。穆宗朝时,因先帝倦政,三省六部凡各衙门办理事务,都要预先知会李罡,并得到他的同意方可进行,可以说将整个国家都是交给李罡打理的。有些话,你们当臣子的不好说,但是朕很明白,近二十年来,李罡才是大唐朝实际的皇帝。”
张晓想了想大唐朝的实际情况确实是跟江哲所说的一般无二,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做何感想。
江哲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现在先帝已逝,朕坐上了这张龙椅,而李罡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并不愿归政于朕,而朕也不愿意当个傀儡皇帝。所以李罡虽然未必敢谋反,但是想除掉朕的心思,却从朕登基那晚便应该就有了。朕又不缺兄弟,诸王之中,李罡也不愁找不到一个乐于任它摆布的傀儡。”
“皇上怎么如何应对现在这个局面呢?”张晓默默地问道。
江哲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朕不和他李罡争,想来也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可是,尊卑有序,臣子岂能凌驾于皇上之上?”张晓急急地说道。
江哲苦笑了一下,说道:“所以,朕不得不过这种难熬的日子。因为朕的安危取决于朕的势力大小。首先朕要取得江氏宗亲的支持。这一点其实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先太子已薨,二哥也早逝,朕虽然排行老三,其实在诸皇子中已经是长子,朕的母亲也是贵妃之位,在继承权上他们说不出一点儿的不是来。朕登基之初,便已赏诸王双俸,以恭王为首的几位老王爷对朕也算是忠心。”
稍微顿了一顿,江哲嘴角又露出一丝的冷笑,说道:“倒是齐王江启跟李罡好像有点儿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打量着朕不知道呢!”
张晓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江哲天天足不出户的,居然能对齐王江启的动态了如指掌,他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情报啊?由此看来这位主子的心机绝不是自己所能揣摩的透的,其手段也不是普通人能够透晰的。当下,心中更是增加了一份小心。
江哲倒没在意张晓一瞬间心中已动了那么多的念头,而是接着说道:“其次,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为了对抗李罡,朕必须取得朝中文武大臣的效忠。所以朕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选择和张尽忠联姻,如此一来,京师中的主要军事力量都会站在朕的这一边,李罡也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朕在他心目中的斤两,或许能够让他稍为收敛。”
“如果李罡不存异心,皇上会放过他吗?”张晓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江哲盯着张晓的脸仔细看了看,直到将张晓盯的都发毛了,才突然笑着说道:“朕是那种容不下人的昏君吗?朕此前便说过,只要是真心效忠朕、辅弼朕的,朕绝不会吝惜封赏;但如果是另有所图,朕也不是什么善人,为了自保,也只好以非常手段予以对付了。”
张晓赶紧一躬身,说道:“还望皇上明察,臣绝没有腹诽皇上的意思。”
江哲呵呵一笑说道:“朕也没有说你什么啊!起来读书阁。”
这时二人已走到大殿门口,江哲望着一层一层的宫墙和交叠错落的宫殿,又望了望远处层峦叠嶂的紫金山,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天天待在这一道道的圈子里,都快把人待的长霉了。趁今天他们都不在,咱们出去跑跑马,兜兜风去。”
张晓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兜兜风,但是也明白江哲想要做什么,赶紧下去准备马匹去了。
而此时,在太尉府,张尽忠面对着前来纳彩的百官,却只能强颜欢笑,勉强应酬。因为,未来的皇后——张静姝——失踪了!